消息传来的前一刻,裴蓓总算将补妆的最后一道工序完成,将婚纱也再次穿戴齐整了。
女孩一辈子就看这一天。像她这样青春只剩下尾巴尖的人来说,现在终于有了能教人人眼羡的条件以后,再不懂得教自己好好享受人生,岂不是真的白来人世一遭么?那她还活个什么?
现在好了,一切都好了。
一切都是令人满意的,一切都是她精心设计精心筛选的,大至婚房及住宅的装饰用具,小到蜜月期每天要更换的每套衣裳和小小的佩饰以及婚礼上伴娘花童手执的每束鲜花……一切细节都想得万分周到,所有的排场和物品都高贵、精致,即便奢侈也奢侈得恰如其“份”——这“份”就是新郎所拥有的财富和新娘在H市的身份。
小林毕竟是市内名气最响的化妆师,经她这双手的打扮,不说裴蓓这样的本来就有气质有品位的姑娘,哪怕是容颜稍逊一筹的,小林都会为她张致出美丽的最高指数来!瞧,今天的裴蓓你不管怎么看都只能是二十出头而决不会想象到三十以上,连她嘴唇左下角的那颗很顽固地生长因而也“最有争议性”的小痣,也被小林的装扮,若隐若现得只剩下了妩媚二字。
就在裴蓓让一直侍候她打扮的小林将身后的镜子放下,又试着在梳妆台前站起来不用花童、自己牵着下摆走步时,门被粗鲁地撞开了,伴娘南楠苍白着显了年龄的圆脸,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裴蓓,不、不好了,出、出事了!”
裴蓓并不像后来有人传说的那样,当场就昏了过去。更没有像又一种说法那样,当下就追着上了运载新郎的救护车号啕大哭差点气绝。
这天,确切点说是听到消息的“那一会”,裴蓓既没有哭也没有叫,只是重重地跌坐在梳妆台前的那张小皮椅上,没消一分钟,下嘴唇就让牙齿咬出了血,那经过粉底细细敷衍的白中透红的脸霎时就干了那层血色,那深嵌在本来就显得瘦削脸庞上的两只眼睛,顿时就塌成两个深深的黑洞,那双经过细细修饰涂了彩甲的手交叉相握,握成了一双雕塑似的铁拳,而整个身躯却像风中的落叶一样,不可遏制地一阵阵地颤抖。
她一直紧咬牙关,不喊也不叫,更没有向报信的南楠或此后想方设法进门的人问出第二句话。
据说,只有靠她靠得近近的小林,才听见在她齿缝间不断游丝似的冒出的两个字,到底是骂着“骗子骗子”还是“该死该死”,小林和南楠都没听清!
当时,裴蓓让传消息的南楠和一直侍候她的小林关上门后,就保持着这样双手握拳咬牙切齿的姿势,直至四个公安和两个法医在应德润和云梦山庄老总陪伴下叫了半天门,她扯下身上的那件婚纱后,才哑着嗓子,低低道出一声:进来吧!
只有极个别知内情的人,事后传话出来:于津生的西服口袋里留下了一张纸条,当然,这张纸条的字迹虽然潦草,却系他亲笔,上面记着两组数字,每组都是八个阿拉伯数字,打头的,一个是一,一个是〇,但却不像座机号码,更不是手机号码,如果这是某种款项,那数目也大得吓人……
能够记起可怜的裴蓓当时最后情景的,也只有化妆师小林和裴蓓的好友伴娘南楠。那天,从为新娘化妆直到闻讯出事那一刻起,她们寸步没离开裴蓓。
作为后来被询问的目击者之一的小林和南楠都记得:裴蓓在去医院前,在化妆间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拿过那把锋利的张小泉绣花剪,将这件她与新郎一起在杂志中挑选、在香港定做的带珠冠的婚纱,一寸寸一寸寸地剪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