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04年第05期
栏目:文学中国
李萍跟她的名字一样,在那个年代里普通而义平凡。李萍一晃悠就高中毕业了,她顶了父亲的班,进了长春卷烟厂。时间是20世纪70年代的中期。
上个世纪70年代还是知青下乡的高峰,李萍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哥几年前顶了母亲的班,在一家街道的副食品加工厂里上班,二哥和姐姐没有班可顶,只能上山下乡了。李萍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孩子,长得比其他几个孩子都纤细,也漂亮一些,她的漂亮是上高中之后体现出来的,人很白,又瘦,就显得有些病态。父母从心里往外疼李萍,都认为李萍不是上山下乡的料,只能留在城里,于是李萍高中一毕业,五十刚出头的父亲,便忍痛从卷烟厂退休了,让李萍顶了自己的班。
李萍在卷烟厂上班,第一年是徒工,工资每个月21元。这没有什么,当时的工资全国都一样。李萍的父亲工作几十年了,退休前的工资也就是四十出头一点。长春卷烟厂在当时是很著名的,著名的原因是它生产一种叫“迎春”牌的香烟,市场的价格是两角八分钱一包。这在当时是一种不错的卷烟了。当年流行几种烟的牌子有“握手”,一角五分钱一盒。还有“铁花”也是一毛多,还有一种烟叫“金葫芦”九分钱一盒,被人们称为“九分烟”,这些烟都深得人们的喜爱。“迎春”牌香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没有一些身份的人是抽不起的,一般人家逢年过节买上两盒留做待客用,很稀罕地消受。
李萍在包装车间,这是卷烟厂最后一道工序,散烟装入盒里便流入市场了。李萍每天都在机械地完成这单调的包装任务,把20支卷烟装入盒里封口,就是这样。“迎春”牌香烟的烟盒是很喜庆的,几朵迎春花绽开在紫罗兰颜色的纸上,新颖而又别致。时间长了,在李萍眼里都是单调的。机械地劳动,单调的颜色,很快李萍就厌倦了。一年除了星期日休息外,天天都是如此,李萍便对生活生出了许多不满,她二十刚出头,正是充满幻想的年龄,李萍上学时功课并不怎么样,她只喜欢语文课,每篇课文差不多都能背下来。业余时间,她还找来一些小说阅读,李萍在阅读小说时就有了许多幻想。刚顶父亲的班时,随着人流涌进卷烟厂的大门,她也曾经心潮激动难平过,随着时间的流逝,短暂的激动便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是麻木。
父母五十出头就退休在家,觉得浑身上下还有许多劲没有用完,便用相互吵架来挥发他们的余热。两室一厅的房子,住着父母和哥、嫂,两年前哥嫂又生了个儿子,小小的屋檐下挤了这么多人,杂乱而又热闹。二哥和姐虽然在农村插队,他们三天两头地往家里跑,因为父母退休,没有让他们接班,父母心里本身就歉疚了,二哥和姐也认为父母偏心眼,吃了老大亏了,于是二哥和姐用频繁回家来找补自己吃掉的亏,二哥和姐一回来,就嚷着要吃肉,母亲只好把一家的肉票找齐,排队去买肉。这月二哥刚走,下月姐又回来了,他们走马灯似的回来,并不安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二哥和姐的进进出出,无疑增大了家里的开支,父母还要管他们来往的路费,他们在家里住得’安心,吃得塌实,仿佛不吃白不吃的模样。平时李萍挤在客厅的一个角落里,两间房子,屁股大小的地方,父母占一间,哥嫂和侄子占一间,只剩下过道似的那么一个小厅了,哥和姐一回来,还要占去一块地方,属于李萍的地方就更小了。李萍就在这种憋闷中生活着,单调的卷烟厂和小小的家怎么能盛下她的幻想呢?
李萍不论出现在哪里都属于长相出众的那一类,自古以来。生得端庄漂亮都是一件好事。在李萍身上也不例外,二十刚出头的李萍一走进卷烟厂便引起了男性的注意。先是那些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们有事没事总爱往李萍身边凑,没事找事,没话找话地说些什么。李萍心明眼亮,她的情商不低,因为读小说练就了观察各色人等的能力,应该说她的情商比一般人还要高。她对这些小青年无动于衷。她不是没有看上他们,二十多岁的她心里也是激情四射的,对异性早就幻想翩翩了,她之所以没动心思,是因为他们的条件都不能令她满意。这些小伙子大都是接父母班来到卷烟厂的,他们的父亲都是卷烟厂的工人,是工人都一样,家境都好不到哪里去,像李萍的父母能住上楼房已经算是不错了。李萍想过,如果自己嫁给他们,自己的结果无非是和父母挤在一个屋檐下,哭哭笑笑,挣挣扎扎过上一辈子,这样的人生一辈一辈地又有什么意思呢?李萍坚决不肯过这样的日子,她要靠文学带给她的幻想去生活去追求,去抓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幸福。李萍于是在那帮小伙子面前,表现得很贞洁,很无动于衷的样子。小伙子们就很失望。绕着她的周围不停地吹口哨,打响指,以引起她的关注。
还有一些上了年岁的人,对李萍也是有兴趣的。那就是不厌其烦地要为李萍张罗男朋友。保媒拉纤的事,很适合岁数稍大一些的人干。他们用自己的审美观把两个原本并不相关的男女牵扯到一起,把自己年轻时没有实现的愿望通过这一形式加以实现,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享受到了愉悦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