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梅本名叫王大梅。她们这批学员刚刚提干。大梅虽说是跳舞的,但长得并不纤细,有点近似刘圆圆那种类型,像水蜜桃似的,二十岁左右的大梅水汪汪地喜欢上了白杨。
其实白杨对大梅没感觉,他喜欢的是同在舞蹈队的杜鹃。杜鹃和大梅是一批提干的,长得小巧玲珑,一双眼睛又细又弯,笑起来像一对月牙儿,扎着马尾辫。白杨一见到杜鹃就喜欢上了。
情种白杨,在调到文工团之后,他的爱情春天降临了。
林斌凯旋回到了军区,庆功受奖大会在军区礼堂举行。
大院的两个人物,林斌和白杨的重逢是在军区礼堂的后台。
林斌穿着崭新的军装,和一些同样立功受奖的人员站在后台,准备上台领奖。白杨也来到后台,他要和几年未见的林斌打个招呼。两人先后参军,几年时间里,两人几乎没有交往。
在后台两人认出对方后,他们拥抱在一起,拍了前胸,捣了后背之后,相互冷静地打量着对方。林斌望着白杨就说:没想到你小子也会提干。在林斌眼里,白杨就是一个公子哥。
白杨歪着头,露出一口白牙,灿烂地冲林斌笑,他在林斌胸前捣了一拳:你小子命挺大的,有空请你喝酒。
两人正说话,雄壮的解放军进行曲响了起来,主持人用激昂的声音宣布:请立功受奖人员,上台领奖。
林斌和受奖人员一起,列队走上台去。
白杨一直歪着头,在侧幕里望着上台受奖的林斌。
受奖的最后一个节目,是文工团舞蹈队的女队员上台为英雄佩戴大红花。正巧,杜鹃为林斌佩戴红花。她有些紧张,在台下时,她听了这些战斗英雄的光辉事迹,这些事迹已经感动得她流了几回泪了,对英雄的景仰让她紧张。她在林斌胸前别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她抬了下脸,愧疚地冲林斌说:对不起。
林斌微笑着望着她那张因紧张而汗湿的脸,小声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杜鹃就说:我是舞蹈队的杜鹃。
杜鹃说完这话时,已经把红花别在了林斌胸前,举起右手,给英雄林斌敬礼。林斌微笑着还礼。
这段波澜不惊的小插曲,白杨根本没放在眼里,他的眼里只有灵动的杜鹃。舞蹈队回到后台,白杨拉过杜鹃还问:那个林斌冲你说什么了?
杜鹃笑,笑弯了腰,半晌直起腰来冲白杨:我差点扎了他的肉,老是别不上。
白杨也笑了。
站在一旁的王大梅不笑,她丢下一句:这有什么可笑的?然后挺胸抬头,噔噔地走了。
白杨见四周没人,从兜里掏出一张电影票,塞到杜鹃的衣兜里,附在杜鹃耳边小声地说:明天请你看电影。
白杨说完,手插在裤兜里,吹着口哨离开了后台。
杜鹃脸红心跳地从兜里拿出电影票,是明晚七点整的电影,地点就在市文化宫电影院,影片的名字是《于无声处》。这是杜鹃来到舞蹈队之后,第一次有男人约她外出看电影。她们这些舞蹈队的队员,都是特招的文艺兵,十三四岁就被招到了军区文工团,和那些真正的舞蹈演员一起,摸爬滚打地训练,当满五六年学员之后,有机会提干,才真正地留在部队,成为一名舞蹈演员。以前还小,又是学员,自然不会有风花雪月的机会。
杜鹃把一张小小的电影票揣进兜里,在那一刻,她一下子觉得自己长大了。她挺胸抬头地走去,一直到宿舍,她在兜里捏着电影票的手已经汗湿了。
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大梅回来了,把一封信递给杜鹃,不冷不热地说:杜鹃,你的信。
大梅和杜鹃在同一个宿舍,在白杨出现前,两人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自从白杨调到文工团之后,大梅水汪汪地喜欢上了白杨,她却发现白杨对杜鹃有意思,她和杜鹃的关系一下子微妙起来。这种微妙,只有当事的女孩才能细微地察觉到。
杜鹃想都没想大咧咧地撕开了信,一张电影票翩然落地。
大梅弯腰捡起电影票,冲杜鹃道:谁要请你看电影呀?
杜鹃正在读信,那信只有一张纸,纸上只有一行字:这是今天晚上的电影票,不见不散。林斌。
杜鹃读着林斌的信有些惊愕,她没想到林斌会约她去看电影,他们只是在立功受奖的台上有那么一面之交。她拿着信,半晌没有转过神来。
大梅一把抽走了她手里的信,看了一眼,惊呼道:林斌约你看电影!
大梅和杜鹃两人四目相视,大梅一把抱住杜鹃道:杜鹃,祝贺你,有人向你求爱了。大梅甚至兴奋地抱起杜鹃在地上转了一圈。她的兴奋是有道理的,林斌对杜鹃下手了,那白杨就是她的了。
午休的时候,大梅很快躺在床上睡着了,甚至还打起了小鼾。
杜鹃却睡不着了,她此时左兜揣着白杨的电影票,右兜揣着林斌的电影票,不知如何是好了。
大梅是在下午偏晚些找到白杨的。白杨在文工团办公室里,正在擦皮鞋,他把脚搭在椅背上,拿着一块擦鞋布,左一下右一下地擦着那双三节头皮鞋。鞋已经很亮了,都差不多能照出人影,白杨满意地哼起了歌。就在这时,大梅在门口喊了一声报告,还没等白杨反应过来,大梅一头闯了进来。大梅把一张电影票拍在桌子上,盯着白杨道:白干事,晚上我请你看电影。
白杨的职务是文工团的文化干事。
白杨还没反应过来,大梅一阵风似的走了。白杨这才反应过来,忙追过去,拉开门,大梅的脚步声已在楼梯上响了起来。白杨追过去,站在楼梯口,冲着大梅的脚步声说:王大梅,我晚上没时间。
大梅没再回头,也没有回话。
白杨甩了下头发,向办公室走去。他顺手把大梅的电影票撕了,随手扔到门口的垃圾桶里。他吹着口哨,满脑子都是即将赴杜鹃约会的场景。
傍晚时分,身穿草绿色军裤、白衬衣的白杨,潇洒地出现在文化宫电影院门口的台阶上。他双手插在裤兜内,吹着口哨,不时地把耷在额前的头发甩上去。他在台阶上自信满满地踱来踱去,目光瞟着汇集到文化宫门前观看电影的人流中。不经意间,他看到了林斌。林斌仍穿着上台受勋时的那身新军装,新军装衬托着林斌的一丝不苟,林斌一步步走上台阶,走到白杨面前。
白杨上前打着哈哈:林大英雄,这是要看电影?
林斌笑一笑,转过头在人群里寻找着什么。
白杨斜了身子,颠着脚,调侃着:大英雄这是在等人呢?和谁约会呢?
林斌又笑一笑,他专心致志地在人群中寻找着杜鹃的身影。在林斌眼里,白杨就是个小破孩,上中学那会儿,他就没把白杨当成个人物。
看电影的人渐渐地都进场了,门口稀疏下来。白杨和林斌都没等来他们各自要等的人。白杨有些焦灼了,不时抬腕看表,电影院里传来放映前的预备铃声。
其实,杜鹃早就到了,她就躲在电影院门口一根电线杆后面,面对着两个男人,不知是进是退,犹豫不决。正在这时,风风火火的大梅跑了过来,她看到了犹犹豫豫的杜鹃,先是一怔,随后拉过杜鹃:你也来看电影?
杜鹃望着大梅:你一个人?
大梅大咧咧地说:那啥,我约了白干事了,看,他已经等在那儿了。
杜鹃又一次看见了白杨和林斌,两个人往不同方向焦灼地望着,等待着。心急的大梅已经拉着杜鹃走了过来。
白杨和林斌一起看到了走过来的两个人,他们的心态却并不相同。林斌认为杜鹃赴约是冲自己来的,白杨也认为杜鹃在赴自己的约,却多了个碍事的大梅。
四个人在电影院门口聚齐了,他们各怀心事地走进了电影院。
电影已经开映了,他们还没适应眼前的黑暗。最纠结的是杜鹃,白杨给她的电影票在八排,林斌给她的电影票在十排,眼前的情景让她坐在哪里都不合适。她灵机一动,看到后排正好有四个空位子,她停下脚道:别找了,这儿有空位,就坐这儿吧。
说完她率先坐了下去,大梅见杜鹃坐下了,马上也挨着杜鹃坐了下去,顺手把白杨拉到自己身边的空位上去。这样一来,林斌只能顺理成章地坐在了杜鹃的另外一侧。
四个人的心思都不在电影上。
白杨意识到,林斌在等杜鹃,而自己也在等杜鹃,那么杜鹃今晚是在赴谁的约会?
林斌和大梅并不知道白杨约了杜鹃,在他们看来,四个人坐在一起,纯属巧合。
只有白杨和杜鹃对今天的约会心知肚明,两人的关系就微妙起来。白杨隔着大梅不时地瞥着杜鹃,杜鹃感受到了来自白杨的关注,半边身子变得异常敏感。身外另一侧的林斌,中规中矩地望着前方的银幕,他的心思是否在电影上,只有天知道了。
坦然的大梅此时全心全意地充盈在自己的幸福里,她的心思全部放在了身边的白杨身上,胳膊碰到过白杨的肘部,她的身子像触电似的激灵了一下。她期待着白杨会有进一步动作,但白杨却迟迟没有发出信号。她瞟眼身旁正襟危坐的杜鹃。她靠近白杨另一侧的手默默顺着身体向白杨移过去。通过体温她已经感受到白杨放在身旁的手近在咫尺了。她抬起小指,一下子勾住了白杨的中指,这是她向他发出的信号,她期待白杨一把抓住她的手,并死死攥住。不料白杨被烫了似的把手快速地移开了。大梅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她下意识地瞟了眼白杨。白杨的目光正越过自己去瞟另一侧的杜鹃。大梅烦躁地在座位上动了动身子。杜鹃趁机抓住了大梅的手,从那以后,两个女孩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电影的人物和情节。活跃起来的两个女孩,把这种僵硬的氛围打破了。
电影散场时,四个人从电影院里前后脚出来。杜鹃和大梅两人形影不离地挎在一起,似乎两人已结成了同盟。
林斌冲白杨点了下头,最后把目光定在杜鹃脸上,微笑着道:再见!
杜鹃没有应声,倒是大梅替杜鹃回答了,还挥起手冲林斌招了招。林斌跨下台阶,迈着军人的步伐消失在人流里。
白杨把手插在裤兜里,吹了声口哨,冲两人道:回家……
然后一蹦一跳地向前走去,洁净的三节头皮鞋在路灯下发出幽幽的光,伴随着铁掌敲击水泥地面发出的咔咔声,白杨潇洒地向前走去。
大梅和杜鹃挎在一起,表面上有说有笑,却各怀心事地向文工团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