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两性李银河:关于情感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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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无止境地心痛

我们一起已经四年了,但最后她还是到另一个城市生活而跟我分手。她对我说她必须离开我,去过一种新生活,在那边有个男人等着她。我哭着哀求她留下,还是改变不了她的决定。反而得到的是她对我说跟我生活了四年,虽然我对她很好,但毕竟在中国这个社会里,在她的家庭里是另类的,是被人们反对的,最后在她心里也觉得厌恶。她说她希望我能走回正道,过正常的生活。四年的感情就这样结束了。

她走的那天,我送她上飞机。我们含泪拥抱着,我多希望她能回心转意。但可恨自己的不发一言没有把她留下。飞机的班点到了,看着她走进机场,回头对我说了句:保重。我用力挥挥手,含着泪说:一路顺风!我爱你。她并没有回头,越走越远。在我懂事以来我从没有哭过,而这次竟然在众人面前彻底崩溃。为什么,为什么四年的感情说收回就能收回呢?人的一生有多少个这样的四年,而这四年里多少的风风雨雨我们都一起走过。没想到她竟会这么残忍抛下我跟别的男人远走高飞。我迷糊地走出机场,外面下着雨,仿佛是为我们的结束而哀悼。

冒着雨,我点燃了一支烟,漫无目的地走着。失去了最心爱的人,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只希望能麻痹自己,把她忘记,把这四年里跟她一起生活的日子忘掉。但天意弄人,偏偏更多的是不舍。这四年里的细节就像一场戏剧在心中放映。我想她,我爱她。我忘不了她。

第一年,脾气暴躁的我常常跟她吵架。有一次上自习课,我们在课室里做作业,我向她请教一道数学题。由于她不想影响其他同学,紧挨着我轻声地教。我无意中听见坐在后面的同学对我们议论纷纷,她俩经常在一起,又不去跟男同学玩,真怪。看她们这两口子!上课还当着我们面谈情说爱的,呵呵。同性恋?!真有毛病!哈哈。我实在忍不住了,破口大骂,气呼呼地走出课室。

她跟了出来,轻声地劝我:别生气了,好吗?你这样很不理智。你这是向他们承认了我们在拍拖的事实。虽然我们这样做没有犯法,也没有妨碍他们,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事情的,他们爱怎样说就由他们吧。我们既然在一起就必须勇敢面对种种压力。更何况你刚才这样做有顾及我的感受吗?哼!你是说我不顾及你的感受吗?跟我在一起很辛苦吗?那就分手吧。说完我转身就走,她拉了拉我衣角,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我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课室,静静地做着作业。她也走了过来,悄悄地坐在我身边。我没有说一句话,埋头做着作业,其实我早就心软了。

课后,同学们散了。她靠了过来,哀求地说:别离开我,我爱你。呵呵。我抱住她的腰笑了。刚才是我错了,对不起。她望着我说:我真想一生一世跟你在一起。你相信天长地久吗?我相信。那你发誓,一生一世都跟我一起,好吗?我们在课室里发誓:永远深爱对方。

她说过一生一世都跟我在一起的,而今天,她却为了男人抛下我去到很远的地方生活。是我太天真了吗?是我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吗?我们很不容易地厮守了四年,但最终她还是被那个可恨的男人夺走了。

那一晚,她在我家过夜。她说她认识了一个男孩,他们一起也有两年了,他对她很好。他们的交往一直瞒着我。现在那男孩说要到远方工作,希望她能同去。她也希望在那边读书,家人也同意了。我问她会跟他走吗?她肯定地说会。她说跟我一起觉得很累,希望能过一种新的生活。我问她那男人可靠吗?她说不肯定,但这次过去不是全为了那男人,而是她每天都要背着沉沉的包袱生活,真的觉得累了,所以她要离开我。

我哭了。哀求她别去。但她只是安慰我说她去意已决。希望我也能过上新的生活,毕竟我们还年轻,自己的性取向也不确定,又何必走这条路呢。我问她还爱我吗。她说:很爱,但又能怎样,难道就这样过一辈子吗?何苦呢?我爱你,所以希望你也能过上幸福的生活。我紧紧地抱着她说,不要离开我,为了你我甘愿承受。但她推开我说:别傻了,在中国这个社会上,这条路根本行不通。你能为了我承受一切压力,这句话确实让我感动。但我不想累你,即使我们能厮守终生又能怎样呢?能结婚吗?更不用说孩子了。我们不能有孩子呀,怎么向他们解释没有爸爸的原因呢?这无形给了孩子压力,她会想为什么每个同学都有爸爸,而我却有两个妈妈呢。他们长大以后有可能会成为LES或GAY(李注:男同性恋),这样也就等于害了他们。但没有孩子又怎样对得起父母呢。他们辛辛苦苦地把我们养大,没想到我们却是这样的一种人。所以我们必须尝试过正常的生活。她说了很多很多,而我多么希望她能留下。可是最后她还是走了。

我回头望了望机场。曾许下的诺言像那班飞机一样一去不回了。我只能孤独地空守着这样的一个背影,空守着一句诺言,无止境地等,无止境地心痛。

李银河

从个人的角度看,这是一个个人的悲剧,有个人的原因,比如你们两人之间有不和谐的地方(她说的很累);还有可能她是一位双性恋者,而不是如你一样的同性恋者。然而,这又是一个社会的悲剧:是社会对同性恋的不宽容使她视这种与众不同的生活方式为畏途,最终离去。为了这样的悲剧不再发生,我们应当让这个社会更加宽容和理性。

拉拉的爱情是什么东西,静下心来想一想

所谓拉拉(李注:女同性恋)圈子,真是再奇怪不过的东西。那么多陌生人,连名字都不肯说,聚在一起,立刻掏心挖肝,吐尽肺腑。每个人一下子都跟爱情沾边儿了:享受着的,追寻着的,回忆着的,背叛着的,凭吊着的,再不济,也可以当旁观者的。于是圈子里恋情与绯闻共舞,流言共眼泪横飞。一时热闹非凡,人人都不能自拔:一会儿是看热闹的观众,一会儿又成了各式各样的主角配角。反正,热闹总比寂寞好嘛!

你们自己信吗?就凭着网上聊几句,传几张照片,一块吃几顿饭,唱几次卡拉OK,上几次床,你就找到真爱了?才怪!

没办法呀,社会压力那么大,爱一天是一天吧。这是最经典的借口。

这些总是你自己的事儿吧?扯不上什么外部环境吧?老老实实地想一想:

第一,你在最近的五年里,有过几个伙伴呢?五年若是太长了,那么三年呢?两年呢?一年呢?半年呢?

第二,你有没有对你的伙伴不忠过呢?即,你有没有在明确地告诉人家你不爱她了之前跟别人有过亲密关系呢?

第三,你的不忠行为有几次呢?另外,如果你的好朋友有此种行为时,你有没有想到,应该提醒一下呢?

呵呵,答案一定多种多样:

回答第一个问题:我是有过很多个女友啊。不过那都是有原因的……——

是啊,会有很多个原因。不过也有一种可能,就是:你不是个故意的playboy(girl)(李注:花花公子,花花女郎)就是个爱情白痴。那么短时间犯那么多次错误啊?而且心情恢复得好快啊!真的像你自己说的那么在乎吗?别装了。

回答第二个问题:我是同时真的爱她们两个啊。谁也不忍心伤害呢——

真心话就是,你其实爱谁也不像爱你自己那么深,其实最不忍心伤害的是自己:两个好MM(李注:女孩)都没有了,你多伤心呀。所以你打死也不能说。

回答第三个问题:我每次都是真心的啊。朋友的事,我怎么好多管闲事?

每次?!你不是死性不改就是说谎成性。朋友的事?放心,很快也会同样发生在你身上。还敢说这叫爱情?省省吧。

一起生活中一点点的委屈和容让都不能担当,还敢说彼此照顾一生一世?

伴侣之间最低限度的忠实和坦白都不能保持,还敢说我们要相爱到永远?

才怪!

拉拉的爱情动机各式各样:有的是天性注定只能喜欢女人;有的是在异性婚姻之外寻找调味料;有的有恋母情结;有的为满足控制欲;有的人来者不拒,管他是男是女;有的年少无知,纯属好奇;有的人因为寂寞难耐,等等。

这都无所谓。

有所谓的是,无论你是常住还是路过,真心或者玩耍,为了自己,好歹也认真投入些。笔者相信大多数在圈中混的,还是真心的。那么彼此伤害时,为什么不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呢?对于很多女人来说,爱的意思就是被爱。如果你爱我,那么我爱你。因为你爱我,那么我爱你。太弱智了吧!

现在是什么年代?哪有那么多雷锋、李素丽?嘴上说着爱情啊爱情,你真的懂吗?

总是听见抱怨社会偏见如何如何,有没有想过这偏见里有无你的一份功劳?人家说同志变态,可以回敬他无知;人家说同志下流,性乱,你拿什么回嘴?!现实中人家的论据比比皆是。大家都说圈子里真心实意的人少,你自己又如何?俺看这圈子里一来真心实意的人少,心智不成熟的也不在少数呢。抱怨异性恋社会的同时,想想你自己有些事,是不是就一定做得够好,才有意义。

拉拉的爱情,应该是无异于异性的:真诚,安定,成熟。

可惜,咱们目前还只是初级阶段。不是吗?

同志尚需努力呢!

李银河

这位同志很有自律精神,难能可贵。人是应该常常检讨自己。哲人云:不知检点的生活不值得一过。

但我对您的说法有一点点异议。美国一位著名的女同性恋女权主义者葛尔o罗宾表达过这样一种观点:在性的问题上不应分等级,认为长期关系一定高于短期关系,忠实的一对一的关系一定高于多性伴。人们有权选择不同的生活方式。如果有人因为别人有多个性伴就说别人下流,这种指责不一定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