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长篇小说《春草》写于2004年,出版后又被改编为长篇电视剧,几年过去,主人公春草渐渐被人们所熟悉所喜爱。但我压根儿没想到,她会到美国去,并且把我也带到了美国。
这些年,全世界学习汉语的人数直线上升。在美国,同样有很多大学生把汉语作为一项热门的外语来学习。但是怎样让美国学生较快地掌握汉语,尚在摸索之中。有一所大学在这方面独树一帜,创立了体演教学法,培养出了不少人才,他们的学生连续几年到中国参加汉语大赛都进入到了前三名。它就是俄亥俄州立大学全美东亚语文资源中心的汉语旗舰工程。
所谓体演文化教学法,就是在教学中强调语言的文化环境,学习语言不仅仅学字、词、句和语法,还要学习它的文化背景,以便能真正的掌握汉语,了解中国人。去年,这个中心的吴伟克教授及其同事们,为了更好地完善推进体演教学法,决定选一部中国作家的长篇小说作为汉语教材。在几十部候选书目中,《春草》荣幸当选。汉语中心的李敏儒教授告诉我,最终选定这本小说,第一是这小说既有农村生活也有城市生活,面比较广;第二,这部小说刚好包含了改革开放三十年的时间,可以让美国学生了解中国当下的变迁;第三,这部小说所表达的精神,为了追求理想不放弃,不妥协,坚持到底,对美国青年也是值得学习的。还有一个书以外的原因,这部小说已经有了电视剧,电视剧可以帮助学生们更好的理解小说内容。
就这样,《春草》成为了俄亥俄州立大学的高级汉语教材,春草走出国门,来到了美国。我一直很好奇美国学生怎样看春草,怎样读春草?后来我得知,他们在大的方面与中国读者的看法是一致的,比如认为春草很坚强,很了不起,比如何水远是个不负责人的男人,应该指责。但也有很多不理解,比如春草的妈妈为什么不让她上学(男尊女卑)等等。
在语言表达上困惑更多,比如肯和愿意有什么不同?你是木头呀!木头在这里是什么意思?还是高中生呢?还在这里是什么意思?我妈再不好,也不许你说再在这里是什么意思?白他一眼的白是什么意思?等等。这些在中国人眼里不是问题的问题,在美国学生那里就是问题。还有,我书里写到一些南方方言,美国学生就更搞不懂了。
当李敏儒老师告诉我这些情况时,我笑道:早知《春草》要来美国,我就会把语言写得更规范些。李老师说,不,就这样好,中国鲜活的口语里蕴藏着许多的文化课题,我们正好可以借这些提问来介绍中国文化。比如关于木头,他在解释了本意后还告诉学生:木头缺心眼,所以口字下面一木头,就是呆。李老师认为,中国人的语言不是现实的模仿与再现,而是充满了隐喻,读者要得意而忘言。对于西方学生来说,最难的就是训练他们去得意,去透过字面的意思,读出中国文化赋予语词的那个言外之意。学生能提出这些问题,就证明他们正走向开窍的路上。《春草》好就好在有许许多多地道的素材,文字非常本色,供他们琢磨,训练他们开窍。
对李老师和同事们这样踏踏实实地教学,踏踏实实地传播中国文化,我真的是充满敬意,同时也对汉语教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2010年8月,我应邀来到青岛,在俄亥俄州立大学汉语旗舰工程的中国中心参观学习,和那些来中国参加暑期培训的美国学生见面座谈,还旁听了李老师的汉语课,对美国学生学习汉语的情况,有了个粗浅的了解。
暑期培训结束之后,汉语中心主任吴伟克教授便发来了邀请函,邀请我到俄亥俄州立大学做为期三个月的访问学者,专门为学习汉语的美国学生讲课。课本就是我自己的小说,《春草》。
所以,我是跟着春草到美国的。
这是我写作《春草》时,无论如何没想到的。
在美国的三个月,我收获了太多的感受。这些感受不仅仅来自校园,还来自大自然,来自美籍华人,来自美国社会的方方面面。我用心感受着,仔细观察着,也尽情享受着。光是照片,就拍了几千张。几乎每天相机不离手,也几乎每天都能拍到精彩的镜头。
那个时期,我时常在我的博客上向朋友们汇报所见所闻,引来许多网友的关注和赞叹。
但因为每天都有课,每天都要赶路,还是不可能把看到的感受到的全部写出来。仅仅写出了很少一部分,其中有9篇在《文汇报》专栏中刊出。专栏题目就是春草在美国。
回到中国后,我又继续梳理写作,将我在美国期间的见闻,写成随笔。我希望用我的文字和我的照片,告诉朋友们一个我眼里的美国,我也希望用一本书的形式,将这三个月难忘的经历,永久地留在我的生命中。
2013年5月,于成都正好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