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21日清晨,我从成都出发,前往美利坚合众国。
早上5点起床,6点出门,我走之后,这个家就空无一人了:儿子春节一过就回北京去工作了,先生于2月底前往无锡影视基地拍片子去了,老贝(狗狗)于一周前被我送到钟点工小罗的住处了,算是托管。我环视了一下空空的家,拖上我的三件行李,锁门上路。
我的这趟行程要飞三个航班,先从成都飞上海,然后从上海飞纽约,纽约转机飞哥伦布,共计二十多个小时的旅程。一切顺利的话,将在当地晚上九点半抵达目的地,夜里11点左右迈入另一个家门(北京时间3月22日上午)。
这是我这辈子飞行最长的一次,也是旅途最长的一次。
那么长时间的飞翔,会不会在落地的时候,长出翅膀来?
那可就赚了。
托春草的福,我被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东亚系汉语中心邀请为访问学者,时间三个月。去那里给正在学习汉语的美国学生上课,内容就是我的长篇小说《春草》。
在我去之前,他们已经在其他老师的授课辅导下,学习了两个学期了,学得很好,进步很快。我看过他们的作文,写得挺有意思。因此很期待和他们见面。
最初得知这个消息,我非常高兴。我的人生观就是体验观,我认为人来世上走一遭,就要多多体验不同的生活。故能有机会去体验一下美国的生活,美国大学的生活,美国大学老师的生活,实在难得。当然,也满足了一点小小的虚荣心:访问学者啊。过去这个词儿离我八竿子远,像我这种英语那么可怜的人(老师教的这一句我倒还记得:I have poor English,直译就是我只有一点可怜的英语),我连说句hello都不好意思,怎么可能去美国的大学去讲课呢?虽然每天晚上都做些不着边际的梦,可也没梦过这样的事。现在终于有了这样的机会(这要感谢美国学生们学汉语啊,不然哪有我什么事儿),肯定很乐呵啊。
可是,从一句话变成一件现实,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照说我也走出过国门,出访过俄罗斯和日本,甚至还有两次未遂的,一次是去意大利,什么手续都办好了,对方邀请我们的那位大法官(国外一般都是以私人名义邀请访问的)突然病故,没能成行。还有一次出访德国,因没有时办好手续,错过了时间。
可是,这次要去美国,却是如此的麻烦,夸张的说,前四次加起来也没这次这么麻烦,我好几次都想说我不去了。我应该算是个有条理的人,无论是研究血型的,还是研究星座的,还是研究属相的,都有此鉴定。但我那段时间我脑子却一锅粥,不知从何入手。
但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耐心的,一件事一件事的,一个文件一个文件的,去完成它,克服它。因为它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了,已经牵动了那么多人,麻烦了那么多人。已经有那么多人,那么多部门,为我的事签字画押,填写表格,一级级上报,一次次审批,从大洋彼岸到此岸,折腾了三四个月。
最终,手续全部完成,就等最后一哆嗦:面签。
与美领馆的面签约在2月,日早上八点。
早上7点起床,穿上头天准备好的西装套裙(有明确要求),前往成都美领馆。先在门口武警站岗处交上身份证复印件,然后在一个窗口领牌子(须当日签证名单上有名者才能领到牌子),将牌子夹在衣服上,我的是28号。然后进门,额头在某个仪器上碰一下(不知为嘛,难道是测反骨的?),然后交出手机,进入签证厅。
签证厅二十平米左右,有点儿像银行大厅,窗口上的电子屏幕滚动叫号。我进去时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学生居多,我这个年龄的只有两个。而且,正经穿西装套裙的,就我一个。好几个穿羽绒服的。
我先到2号窗口递材料,并回答三个问题,第一,是否服过兵役?第二,最高学历是什么?第三,有没有出国经历。窗口里的工作人员是中国人,似乎知道我,看到我以访问学者的身份出去有些惊讶:你的英语很好吗?我说不好,我是去教汉语。她释然。我交了材料,继续等。
正式签证就就两个窗口,一个男签证官,一个女签证官。男签证官一边吃汉堡一边工作着,也许起床起晚了。大厅里有些美国宣传资料,有旅游的,也有政治方面的。比如有个资料就在介绍12月10日国际人权日。
等了大约个把小时叫到了我,正是那个吃汉堡的签证官,他的汉堡还没吃完。第一句话就是,你会说英语吗?我说不会。他只好用夹着汉堡味儿的汉语和我对话。其实对话很简单,但我的身份还是让他拿不准,他进到里面去请示了两次。过一会儿出来,问我是否有英文简历。我当然准备了,递给他。他看后问我,你先生不和你一起去吗?我回答,他不去。又问,你在美国有亲戚吗?我回答,没有。他又问,你的所有费用都由那边大学承担吗?我回答,是的。他说了句,好了。就签字盖章,将一张表格交给我,一字一句叮嘱说,这个很重要,过境的时候要给移民局的看。我说谢谢。离开。
事先按要求准备的什么存款证、结婚证、房产证、在职证,统统都没派上用场,就这么过了。
也许是因为我的邀请函很过硬?
面签之前我想,如果签证官不给我过,那我就不去了,但真的签过,还是很开心。那个感觉很不可思议的美国之行,终于近在眼前了。
俄州立大学所在的城市叫哥伦布,它是俄州的州府。我从google地图上看到它在美国东部靠北的地方。对我来说,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同时又是一个已经被我念叨了一年的地方。我历来对没有去过的地方充满向往。恰好今天一女友给我发了条很浪漫的短信:远方有什么?这句一直让我着迷的话,作为春天的礼物送给你。
那我就带着这礼物去远方。
在接到邀请、准备前往的半年多时间里,我被无数次地问到:听说你要去美国了?去美国哪里?一个人去吗?看儿子吗(其实儿子早已回国)?去干什么?讲学(似乎难以置信)?那给你配翻译了吗(貌似都知道我英语臭)?去多长时间啊?什么时候走?从哪里转飞机?什么时候回来?需要我在美国的朋友帮你忙吗?
我一次次地回答这些问题,甚至同一个人同一个问题就回答过数次。其中问的最多的就是你什么时候走(刚写到这里就收到王甜短信:山山老师,你什么时候走?)问这个问题相当于问我你吃了吗,我都不好意思回答了,感觉这个人怎么还不走啊?我知道大家是关心我。谢谢了,现在我终于可以在这里一并回答并不再回答了:我今天出发了!
下次再回答就是一定是新问题了:你感觉如何?时差倒过来了吗?吃得惯西餐吗?
我很期待回答新的问题。等我到了,住下了,倒过时差了,在地球的那头站稳了,就跟朋友聊聊我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