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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磕磕绊绊到敦煌

(2007-07-11 23:20:45)

一直想和儿子一起出游一次,商量半天选择了敦煌。因为忙,只能利用周末,于是匆忙订票,周四晚上出了门。红眼儿航班,22点20分起飞。想想是朝艺术之圣嘛,应该辛苦一点儿。不料办理登机时,小姐轻描淡写的告诉我们,航班晚点了,预计3个小时。只好等待。在漫长的等待中,没有一个工作人员出现。没人解释,没人安慰,没人道歉。好像晚点3个多小时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凌晨2点,飞机终于起飞了。趁着夜色飞往西北。想想从来没坐过夜航,也算体验一下吧,遂安慰自己不要生气。凌晨3到达兰州机场。等潜入兰州住下,已是凌晨4点半。

早上爬起来,顾不上困倦去看黄河。N多年前我就听老爸说,兰州有黄河穿城而过,这情景让我很期待。我曾经住在运河穿城而过的石家庄,对流经城市的水有别样的感情。来到黄河岸边一看,果然不同凡响,滔滔黄河水汹涌向东,两岸高楼林立,山脉连绵,让兰州城一下子显出与众不同来。

兰州的景点都在黄河岸边,有水车阵,有黄河母亲雕塑,有湿地公园,等等。沿黄河建造的四十公里绿化带也很漂亮。但最值得一看的,还是黄河第一桥,一座已经百岁的老桥。

此桥最初叫“黄河铁桥”,1941年改名为中山桥,是九曲黄河上最早的一座真正意义上的桥梁。黄河铁桥长两百多米,宽八十多米,分车道和人行道。虽然已过去百年,依然在为人民服务。

据史记载,在此之前,冬天人们渡河靠河面结冰为路,其他季节则靠搭建浮桥。浮桥由25只大船搭成,一字排开,用大木连板接起来,再用铁索将船固定在河面上。很麻烦,因为是临时性的,每次拆建都花费巨大。1906年,总办甘肃洋务的彭英甲奏请朝廷,批准修建黄河铁桥,以16.5万两白银包工包料的总价,承包给了德国泰来洋行。据《创建兰州黄河铁桥碑记》记载,黄河铁桥从光绪二十二年(1907)二月开始修建,宣统元年(1909)七月竣工,历时近两年半。实际耗银30.66万两。

按合同规定,铁桥自完工之日起要保固八十年。现在看,银子虽然超了,倒也物有所值,此桥至今仍牢固耐用。据说那家德国承建商,今年还专门来询问了此桥的状况,虽然合同早已过期,保修也早已过期,却依然在延续他们的“售后服务”。闻之对德国人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真希望一百年后,2107年,我们中国人修的桥,修的路,还健在完好。被人纪念。

问题是,我们现在留下的工程,有多少能经得起时间检验?

一百年说长则长,说短则短。想想都心虚啊。

在兰州停留了一个白天,就准备搭乘晚上7点的航班到敦煌。办理登机手续时,见服务台前竖了一白板,上写:由于天气原因,某某航班将延误。具体时间待定。

那某某航班就是我们的航班。

看来想朝艺术之圣,的确需要付出代价。又是晚点三个多小时,又是深夜起飞,又是趁着夜色潜入敦煌。

到敦煌的人,无外乎就是游览鸣沙山月牙泉和莫高窟。前者是自然的奇迹,后者是人类的奇迹。说来其珍贵程度不分仲伯。但相比之下,仍是莫高窟更让我震撼,一下就觉得自己去得太晚了。

其中最让我心情沉重复杂的,是藏经洞对面的藏经洞文物展览馆。那里面展出了被英、法、美、日等国盗走的部分珍贵文物的临摹画。看着那些美丽非凡的壁画,那些稀有珍贵的经书,那些无价之宝,就那么永远的客居在了异国他乡,真真是难过不已。我们这些后人,愧对祖先。

关于藏经洞,原先就从余秋雨的随笔《道士塔》中有所了解了。在我们进入莫高窟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道士塔,在阳光下很白很耀眼。尽管我们不能把这段耻辱和罪过推到王道士一人身上,但看到那个塔,还是生气。

回顾一下那段历史吧。1900年,王道士发现了藏经洞,及时汇报给了当地政府官员,最初他还是知道它的价值,知道应该保护的。可惜没有引起重视。当时任甘肃学政的金石专家叶昌炽也无能为力。直到1904年,清政府才给叶昌炽下达了一句“检点经卷,就地保存”的指示,但也舍不得花银子将其运出保护。

到1907年初,英国人斯坦因到达了敦煌。那么荒凉的无人烟的戈壁,也不知他怎么找去的。他仅用四锭马蹄银,就从王道士那里买走了大量文书。一年后,法国汉学家伯希和又到此,将大量敦煌古卷运往巴黎。随后而至的,还有俄国人、日本人和美国人。其中最可恶的是美国人(这让我对美国人的好感大大降低),他们竟以粘取的方式试图剥下壁画,结果对一部分壁画造成了永久性破坏。怎么如此野蛮盗窃?

我们在洞内看到了那些剥取未遂的壁画,画面已被破坏。真让人心痛。但更让人心痛的是,这些文物大多并不是偷偷盗走的,而是大摇大摆运出去的。斯坦因在运出之前,还在北京举办了公开展览,清政府竟没有进行丝毫的干预。可以说,政府的无能愚蠢,是我们失去这些文物的重要根源。

可还有更令人愤慨的事发生:当敦煌古卷轰动世界时,清政府和中国学者们方才醒悟过来。一批学者自己出钱垫开始资抢运古卷时,但在经卷从敦煌运往北京的途中,却屡屡被地方官豪夺窃取,而北京一些学者名流也监守自盗,致使古卷再遭厄运。

有贼入室是可悲的,更可悲的是无人抓贼,还监守自盗。

重述这段历史,心情很是沉重。

在我们去之前的6月,恰是敦煌经卷流失100周年的日子。

又是一个一百年!又是一个与西方有关的一百年!

现在,西方学者把这个日子,即1907年6月13日(英国籍探险家斯坦因从莫高窟运走大批经卷的日子),定为敦煌学的起始日。中国人,有多少耻辱还背在身上、要传给子孙啊!

可我们不得客观的承认,那些被外国人以各种方式运出去的经卷,都完好无损的尽数保存在各国的博物馆等研究机构内,而那些被我国地方官员和学者名流们私自藏匿的古卷,却再没有重见天日,造成了敦煌学史上的一大遗憾。

所以有学者提出,今天我们要以宽容开放的心态,对待那些藏之于世界各地的敦煌古卷。若能够追讨回来,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但面对现实,更为重要的还是加强国际合作,和全世界的敦煌学专家们一起,共同整理和研究这一人类共同的文化遗产,使掩藏于沙洲千余年的敦煌古卷,能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虽然那段历史令人悲愤,但我还是同意这个观点。

从莫高窟归来,我竟然将跟随我数年的数码相机丢失。想想此次西行,短短四天竟坎坷不断,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不幸”,仿佛在象征着什么。再一想,我还在短短四天里,两次遭遇了百年纪念。

一个是德国人修建的黄河铁桥百年,一个是莫高窟珍贵文物被盗百年。两个百年都与西方国家有关。再搜寻,发现1907年还发生了多个与他国有关的百年事件:比如,这一年,由英国人承建的京奉铁路通车;再比如,这一年的6月,美国照会中国驻美公使馆,拟将庚子赔款中1078万美元还给中国,用于发展文教事业;还比如,1890年,广东打算修建广九铁路,英国取得了承办权。在此之前,美国人已经取得了粤汉铁路路权了。1907年3月,中国民众收回路权的声浪日益高涨,时任京汉铁路总办的唐绍仪,便与中英银公司订立了《广九铁路借款合同》,合同规定:港段由深圳站至九龙,由英方负责修筑;华段由广州大沙头站至深圳站,由中方向英方借款修筑。1907年8月两段同时动工,1911年两段分别竣工通车。在此之前的1905年,中国还收回了美国人在1896年获得的粤汉铁路路权。

以前,每每回顾百年前的中国时,被欺凌,被抢掠,被愚弄,几乎成了回忆的主色调,让人压抑得喘不过去来,现在终于看到,百年前的中国,西方之于中国,毕竟还有修路架桥这样的好事,尽管这些外国公司是出于商业目的来到中国来修路架桥的,客观上也是帮助了我们的建设。更让人感慨的是,这些路桥至今质量良好。

同时让人欣慰的是,中国民众在那个时代为保护国家利益、捍卫国家尊严所作的艰辛努力:广商们为了自己修筑铁路踊跃购买铁路股票,专家学者们为保护敦煌文物而集资垫钱。这些光亮,在黑暗重重中的历史长河中显得多么珍贵。让我们在回顾那段历史时,多少有了些暖意,有了些安慰。

但愿在下一个百年,我们不仅能给自己的子孙留下些值得自豪骄傲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也给西方国家的后人,留下些温暖的回忆。

儿子这个80后青年,在参观完敦煌后,也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2007年7月14日,甘肃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