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八月桂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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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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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佟林。几年以后,他再说起当初开饭馆的那段经历仍有些难为情。有一句俗话,饭馆的饭好吃,饭馆的生意难做。开饭馆在过去叫“勤行儿”,这里边有很深的学问,并不是谁都可以做得来的。但是,佟林这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却偏偏天不怕地不怕,觉得自己在部队里练就一身能适应各行各业的本领,所以一转业,就用从部队领取的十五万元转业安置费开起了一间饭馆。饭馆的地点应该说还不错,往来的行人很多,饭店的面积也说得过去,足有两百多平米,应该算得上颇具规模。就这样,这间饭馆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开业了。

但是,缺乏经验的佟林却忽视了一点。开饭馆选择地点的标准,并不能只看是否繁华,是否有往来行人。经常有这样的情况,一个明明地处繁华闹市的铺面,生意却莫名其妙地就是火不起来,即使三天两头换经营者,但无论怎样易手,经营者却都一筹莫展,这种情况即使是再精明、再有经验的饭店经理人也无法解释。佟林当初在部队时可谓心灵手巧,无论是汽车修理还是器械修理,都堪称技术骨干,业务尖子。然而正如俗话所讲,隔行如隔山,修理汽车和开饭馆毕竟不是一回事,他经营的这间小饭馆,湘菜和粤菜虽说都很正宗,可以说是色香味俱全,而且他工作也很勤奋,饭店白天做中餐,到了晚上还要兼营大排档,但无论怎样努力,饭馆里却就是不见多少客人。可是饭馆的经营成本并不会因为客人少而降低,每月将近三万元的开支几乎压得他抬不起头来。他想尽各种办法,改变经营方式,却都收效甚微,渐渐的他这间小饭馆已经门可罗雀。就这样又支撑了半年,他苦心经营而且承载着诸多梦想的小饭馆终于倒闭了。而他从部队领取的那笔转业按置费也已经赔得殆尽。

佟林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佟林当年是从农村出来的,所以很能吃苦。他的家乡是在湖南湘潭的湘乡。当年初中毕业,在村里的一间小企业做工,也就从这时开始,他接触到一些技术的工作。那一年秋季征兵,佟林就报名参军。开始在湖南军区警卫连,一年后因为表现优秀,就被上级推荐去开汽车。也就在这时,佟林心灵手巧的本领开始显露出来。就这样,由于学车时表现出色,就被留在了司训队工作。这时佟林如虎添翼,更加努力钻研技术,很快就成了业务骨干。后来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又被送去北京的机械士官学校,学习汽修专业。在学校时表现也很突出,不仅学习成绩优异,还入了党,毕业后就被分来韶关,在部队的汽车修理所担任修理技师。1998年,中国南方发生了特大洪水。佟林的部队被调到湖北荆州公安县的抗洪前线去抢险救灾,在荆州大堤上连续奋战了十天十夜,在一次发生特大险情中曾连续干过三个通宵。当时由于情况危急,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外,每个坚守在大堤上抢险的官兵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把自己的姓名、部队番号以及血型等个人信息用特殊的墨笔写在军装上衣的内侧,以防万一被洪水冲走时,便于辨认尸体。坚守在荆江大堤长江的那十天十夜真是惊心动魄,每一次洪峰经过时,整个大堤都在颤动,两脚踩在堤上甚至感觉软绵绵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崩塌。佟林和他的战友们就是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扛沙包,堵缺口,完全将个人的安危置之度外。曾有一次,就在佟林他们坚守的堤段附近,突然发生了决堤的险情,这一次,由于排险一下就牺牲了19名空降兵的战友……这一次参加抗洪抢险后,佟林受到了部队的嘉奖。抗洪之后又被派到广州军区衡阳汽车技工训练大队集训三个月,回来后担任班长,接着又被任命为代理排长。一年后又调到后勤担任司务长,再后来就调来驻樟木头的解放军某部赤山部队。可以这样说,佟林在部队时的表现一直很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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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馆倒闭了。

有一度,佟林曾感到有些困惑,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跌入低谷。他苦闷,徬徨,焦虑,抑郁,对人生甚至对前途都失去了信心。这种消极情绪使他怎么也打不起精神。他觉得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空有一身的力气却找不到可以施展的地方。在樟木头这里,他人生地不熟,作为一个外乡人,他不知该怎样溶进这片陌生的土地。

这个当年的士官,部队里业务骨干陷入了迷茫。

也就在这时,他听说了新调来樟木头镇的李满堂书记。大家都在传,说是李书记这个人很正直,又当过兵,还曾经打过仗,所以对军人很理解,也有着很深的感情,更重要的是他一直是一个有名的“双拥书记”。佟林听了心里动了一下。他这时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他觉得,李书记是他惟一的希望了,尽管他不敢直接找他,但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试一试。佟林毕竟是一个心很细的人,当初去武装部办事时,偶然在那里看到一份“镇政府干部电话一览表”,在上面有李满堂书记的电话,就暗暗地记在了心里。让他没有想到是,这时竟派上了大用场。所以,直到现在,佟林当时归究竟是怎样得到李书记电话的,对于很多人来说仍是一个谜。

佟林考虑再三,还是没有贸然给李书记打电话,他知道李书记的工作忙,担心这样做会打搅他。于是在那一年的春节,就先试着给李书记发了一条拜年短信。想不到李书记竟然立刻就回了,并向他表示感谢,同时也给他拜年。佟林收到短信立刻激动起来,他觉得事情有希望。但经历过失败之痛的他仍然不敢直接去找李书记,担心会吃闭门羹。他这时已经很脆弱,他知道自己已经禁不住雪上加霜的打击。他开始留意每天电视里的“樟木头新闻”和每周出版的《樟木头报》,掌握李满堂书记的施政动态以及樟木头镇的各种相关就业信息。在新闻里,佟林看到李书记每天都在为樟木头的利益辛苦奔波和劳累,渐渐对李书记这个人在心里有了一些感性的认识。在连续收看了十多天的电视新闻并翻看《樟木头报》之后,佟林开始在心里给李书记定位:他真的是一个对军人有着特殊感情的好书记,一个办实事的“双拥书记”。佟林终于做出决定,再给李书记发一条短信。他这时在心里想的是,退一万步说,就算李书记没时间回复短信也无所谓,至少自己没有被当面拒绝的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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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佟林经过字斟句酌之后,就给李书记发了一条短信,短信是这样写的:“首长您好,我是从赤山部队转业的一名士官,在部队奋斗了十几年,现在却是一无所有:一没有住房,二没有耕地,三没有工作,四没有关系,五没有……”这个短信总的意思是说,现在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所以,想请李书记给帮着想一想办法。他是在早晨给李书记发的这条短信,发过短息之后就处在一种焦虑、茫然和不安之中。他甚至有些后悔,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发这条短信。他一边期待着,一边又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抱太大希望,有的时候希望越大失望也就会越大。期待与告诫,这两种念头就像一个皮球似地在他的心里浮沉,也来回跳动着。整整一个上午过去了,没有回信。佟林的心里越发七上八下的,渐渐地已经什么事情都做不下去。于是,他又将心里的希望延迟到下午。很快,下午又过去了,佟林的手机仍然一直没有回应。这一天,他感到无比的失落和沮丧。

晚上,佟林终于失望地准备睡觉了。黑暗中,他把手机默默地拿在手里,看了一阵,又看了一阵,就在他准备关机的最后一刻,手机灯突然亮起来,接着就响起了他熟悉的信息提示音乐。佟林的心一下狂跳起来。他有一种预感,这条信息应该不同寻常。

果然是李书记。

信息的内容很简短:“佟林同志你好,短信收悉,在政策和法律允许的情况下为你提供帮助。满堂。”信息的落款竟然是“满堂”!这亲切而又平常的两个字闪耀着亲人一样的光泽。这种平易的亲切的称呼,让佟林感到心头有一股暖流涌过。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这条短信,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激动和兴奋。他将手机紧紧捂在自己的胸前,感觉是在握着自己未来希望的全部。原来自己错怪李书记了,他一天的工作那么忙,已经这样晚了还没有休息,这时还要分出精力考虑自己的问题,给自己回复短信,原来李书记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期盼啊……想到这里,这个在部队锻炼多年的士官,这个曾在抗洪救灾的荆江大堤上无所畏惧的年轻汉子,眼里涌出了泪水……他觉得这条短信将自己的明天,将自己的未来都照亮了。

有希望了,终于看到希望了!

他就像一个孤独的泅渡者,终于看到了岸边……

不久,佟林就鼓起勇气给李书记打去电话。电话的那一头是李书记浑厚有力的男中音。他耐心地听过佟林的诉说之后,让他立刻将反映的具体情况写成文字材料送过去,并告诉他,镇里将会视佟林的实际情况做具体安排。佟林听了简直高兴得像一个孩子。他马上打印了自己的简历和相关情况,然后忐忑地再次给李书记打了电话,约好下午三点半见面。

下午,准时三点半,两个曾经的军人就这样见面了。他们面对面地坐着。李满堂书记身上的平易和仍然保持的军人作派让佟林感到很亲切,于是内心的侷促和紧张顿消。李书记和蔼地问他,到目前为止,还能不能找到其他可做的事情?佟林黯然地说,开饭店倒闭之后,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两手空空了。他又对李书记说了自己在樟木头两眼一抹黑的陌生而又艰难的尴尬处境,他不懂粤语,而且在樟木头举目无亲,现在已经是走投无路了。

李书记听了点点头,说明白了。

李书记当即起身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当着佟林的面给负责组织和人事的詹振锋委员打了电话。佟林虽然不懂粤语,但他还是从李书记的话里听出了与自己有关的信息。李书记电话的大致内容是,先介绍了佟林的情况比较困难,然后请组织给予办理一下。李书记打完这个电话,就让佟林去组织办詹振锋委员那里填写相关表格。

2010年4月26日,这是佟林永远难忘的日子。这一天,在组织办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他来到东莞市城市管理综合执法局樟木头分局报到,从此成为了其中的一员。李满堂书记对他说,这是根据他的特长,加之考虑到他与妻子能在一起工作,特别安排的较为适合他的岗位。佟林听了,感动得一时竟说不出话了。他猛地举起右手,向李书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李书记说,好好工作,这才是最重要的。

佟林说,请首长放心,我一定努力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