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梨自从有了菊花帮忙,路边摊的生意就顺手多了。
秋梨高兴地告诉菊花,过去做生意大多是他一个人,京叭儿偶尔来帮一下手,却也指望不上,所以总是忙得团团转。现在好了,他没想到菊花做这一行竟然如此有经验,真能替自己独挡一面。然后就又跟菊花商量,说不能再让她这样白帮忙了。
秋梨笑笑说,我想,以后每月给你开工钱。
菊花一听这话脸就红起来,看一眼秋梨说,话可不能这样说呢,咱们原本萍水相逢,你秋梨大哥给我帮了这么多忙又咋算,难道也让我给你开工钱不成么?
秋梨摆摆手说,我那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
菊花说,我这也是举手之劳的事。
秋梨还要再说什么。
菊花就说,秋梨大哥,我在这里帮忙也不是白帮忙,你后面还得帮我找石头呢,你要再这样说,可就是不想帮我了,那我也不勉强,马上走就是了。
秋梨只好笑笑说,那好,这事……先搁下,咱以后再说吧。
傍晚,幺鸡来到椿树街这边找秋梨。秋梨正在路边摊上忙着做生意,撩起搭在肩膀的毛巾擦了把脸上的汗说,我这会儿正忙,你有事吗?
幺鸡说,有点事。
秋梨就向菊花交待了两句,随幺鸡朝一边走过来。
幺鸡说,你那天离开柳荫街,我一直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你。
秋梨一笑说,算了,大不了少回去两趟,我不想再提这事了。
这时,幺鸡看了秋梨一眼,又说,我还想……再跟你商量件事。
秋梨说,说吧。
秋梨一边这样说,眼却不时朝路边摊那边看一看,像有些心不在焉。
幺鸡就说,我想……请你去“红嘴唇酒家”那边,跟我一起干,到时候我主内,你主外,也没人再敢来找别扭,保准生意越做越红火。幺鸡的脸红一下,又说,钱的事不用你管,反正买卖已经在这儿了,你只要入个“干股儿”就行。
秋梨说,再说吧。
幺鸡问,怎么,你不愿意?
秋梨笑笑说,我现在干这路边摊挺好,小本小利的,能挣口饭吃也就行了。
幺鸡立刻将话拉回来说,你先想想吧,我也不勉强。然后朝正在路边摊上忙碌的菊花看了看,一挑下巴问,那干活儿的女孩,是哪来的?
秋梨哦一声说,临时帮忙的。
幺鸡问,雇的?
秋梨说,也算是……朋友吧,刚认识没多久。
幺鸡就不冷不热地笑笑说,这妹子长相可不错,要身条儿有身条儿,要模样儿有模样儿,只可惜,一看就是个乡下丫头,要不去坐台倒是块好材料儿呢!
秋梨正色说,人家可是正经女孩儿。
幺鸡立刻撇起嘴说,哟,三哥,当着矬人可别说短话,我不也是坐台出身,难道我就不正经了么?一边说着,就扭身朝菊花这边走过去。
幺鸡来到近前,上下看看她说,手上还真挺麻利呢!
菊花当她是来吃饭的,忙陪笑问,大姐吃点啥?
幺鸡摇摇头说,哎呀,一听说话就差劲了,怎么还啥啥的?
菊花的脸登时红起来,看看幺鸡说,大姐,要不吃饭别打岔,我们这可是做生意。
幺鸡的嘴越发撇向两边,随之发出一串哟哟地说,还我们,你才认识秋梨几天啊?
菊花笑笑说,甭管认识几天,他也是我大哥,你要不吃饭别在这儿站着,挡着后边的客人过不来了。说着,还伸手不轻不重地拨了一下幺鸡的胳膊。
幺鸡吃了口倒憋气,狠狠看了菊花一眼,便扭头走了。
2
晚上8点多钟,路边摊的生意渐渐淡下来。
这时晚饭的当口已经过去,吃宵夜的人们还都没有出来,所以,正是做生意的人自己吃饭的时候。秋梨和菊花匆匆吃过晚饭,就开始准备宵夜。宵夜品种比较简单,一般只是几样小菜,再就是砂锅。眼看已进入初夏,天气渐渐有了些热的感觉。晚上来路边摊吃宵夜的人,大多为的是喝酒聊天,所以,也就不在乎吃什么菜。
正在这时,忽见一辆大卡车轰轰隆隆地开过来,在路边摊跟前停下了。跟着京叭儿就从车楼子里跳下来,又招招呼呼地让车往后倒,然后就在路边一块空地停下来。
秋梨过来问他,这是搞的什么名堂。
京叭儿得意地说,嘿,你过来看看吧!
说着就将秋梨拉到车前,揭开蒙在后车槽上的苫布一角让他看。
秋梨伸头朝车上看看,竟是满满的一车西瓜!
京叭儿苦起脸说,回来的道儿上溜溜儿跑了一整天,连饿带晒都快成人干儿啦!
秋梨连忙让菊花给他弄了几个凉菜,又拿出几瓶凉啤酒,京叭儿坐到桌前就狼吞虎咽地吃喝起来。待两瓶啤酒下肚,几个菜也都见了盘底,这才顾上告诉秋梨,说这一回跑这么远的道儿,就想把价儿杀低一些,这可是一车便宜瓜,弄好了能发一笔小财。
秋梨当然不信京叭儿能有这本事,就笑着提醒他说,别想得太美了,卖西瓜不比别的买卖儿,这一行可不是随便干着玩儿的,弄不好真能赔得血本无归。
京叭儿却将胸脯拍得噼啪响,说没问题,包管没问题!又说,既然本钱是秋梨出的,他不过是跑了跑腿儿,等赚了钱二、八分帐就可以,自己二,秋梨八。
秋梨忍着笑说,你先甭提分帐的事,等把这车瓜卖了再说吧!
正说着,就见轱辘等人跑过来。
轱辘说,三哥,你这可不对啊,弄一车西瓜来,怎么也不叫我们哥儿几个一声,光你跟京叭儿卸得过来吗,还怕我们吃是怎么着?
秋梨笑了笑,就冲京叭儿说,行啊,你们卸瓜吧,我先忙去了。
秋梨说罢就回到路边摊这边,继续跟菊花做生意。
菊花朝那边看看对秋梨说,把今天的菜都卖净了,明天就先不要做了。
秋梨一愣问,为什么?
菊花说,你还是不知道这西瓜的厉害,这么一大车拉来,堆在街上连晒带压,没几天就都得给闷坏了,得抓紧时间赶快卖出去,路边摊的生意只能先放一放了。
到后半夜时,西瓜就全都卸下来。
轱辘等人干活挺地道,几千斤西瓜堆在路边竟还码放得整整齐齐。轱辘吵着口渴,要打几个西瓜吃。京叭儿就像个行家似地拍拍这个,又弹弹那个,然后打开一个是生的,再打开一个还是生的。轱辘等人一看就取笑他,说他拉来的不是西瓜,大概是一车冬瓜。秋梨也笑着对京叭儿说,这堆西瓜要都是这样,我看你怎么卖。
然后收起路边摊,就在西瓜堆旁搭起窝棚。
3
天大亮时,菊花来到西瓜摊上。
秋梨和京叭儿都忙碌了一夜没睡,这时觉得头晕脑胀地有些打不起精神。秋梨让京叭儿先回去睡觉,说自己留下来卖瓜就可以。菊花见秋梨的眼里也布满血丝,就让他也回去,说估计上午不会有太多生意,有自己在这里顶着就行了。
秋梨有些不放心,问菊花说,你会挑瓜?
菊花抿嘴笑笑说,我不光会挑,在家时还种过西瓜呢!
秋梨这才恍然想起来,菊花是从农村来的,自然应该对西瓜在行。轱辘等人也说让秋梨回去睡觉,说有他们几个帮菊花卖瓜,保管出不了事。
秋梨听了点点头,这才放心地和京叭儿一起回去睡觉。
大约临近中午时,轱辘的人跑来给秋梨送信,说是让他赶紧去摊儿上看看,那边出事了。秋梨一听翻身起来,脸也没顾洗就径直奔瓜摊上来。远远地,就见瓜摊跟前到处扔的都是烂西瓜,菊花跟前还围了一群人,正吵吵嚷嚷地不知在说什么。
秋梨连忙问来送信的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送信的人说,上午一开张生意还挺好,来买瓜的人也很多。起初都是买了拿着就走,倒没出什么事。后来有一个戴眼镜的人,看那样子像个老师,非要把瓜打开不可,这一打就出问题了,瓜是生的。当时菊花对那人说,我已把话先说在前头了,这瓜还不太熟,所以才卖的便宜,你也是答应了的。可这人不要,转身想走。这一来轱辘就急了。
轱辘上前拦住那人,左手托着西瓜,右手拎着刀问,你说,这瓜怎么生了?
那戴眼镜的人说,不要说瓜瓤,连瓜子还都是白的,怎么能说不生?
轱辘说,我们这西瓜就是这个品种,这叫“三白”瓜,白皮白瓤白子儿,你懂吗?
眼镜说,我不懂,我也不想要。
轱辘说,你不要不行,这已经打开了,你不要还卖谁去?
眼镜说,你的瓜不熟,我就是不要。
说到这里,轱辘的西瓜刀就已在手上掂起来,他问,你到底要不要?
眼镜看看那把刀,想了想就说,要不……就要了吧。
轱辘说,这就对了。
于是收了钱,又将那两半西瓜交给眼镜。可是眼镜连看也看就随手将西瓜扔在路边,骑上车走了。就这样,后来买瓜的人再让将瓜打开,虽然还是生的却也都被轱辘卖了出去。所以,这一上午扔得瓜摊跟前到处都是烂西瓜,招得苍蝇乱飞。
这时秋梨已来到瓜摊跟前,轱辘一见秋梨,就走过来笑着说,三哥,这哪是卖西瓜啊,纯粹是矫情!
秋梨问菊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菊花这才说,其实她从昨晚就已看出来,京叭儿拉来的这是一车生瓜。
轱辘说是啊,这一上午打开的西瓜,还一个熟的都没有。
秋梨一听连忙叮嘱菊花,说瓜先不要卖了,待他想了办法再说。然后就转身径直回来找京叭儿。京叭儿仍还躺在床上睡大觉,鼾声响得震天动地。秋梨上前一把将他拉起来说,你还睡觉,街上瓜摊那边已经热闹了你知道吗?
京叭儿爬起来揉揉眼问,怎么……热闹了?
秋梨这才告诉他说,你弄来的那车西瓜,全是生的!
京叭儿一听先还不信,待跑到瓜摊上一看,顿时也傻了眼。
京叭儿哭丧着脸对秋梨说,你放心,我知道这趸瓜的两千块钱是你的血本,不管怎么说,我……我一定想办法还你就是了。
秋梨说,先别管那两千块钱,看看这堆西瓜怎么办吧。
京叭儿说,大不了扔了算了。
秋梨说,这么一大堆东西,要是一馊一烂还不熏死人?扔都没处去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