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1];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2]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3]穷,不如守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读《老子》至这几句,总觉得说得好狠,简直没点儿商量余地,然而恰恰于此可以看出作者不同于我辈之处。《庄子?天运》中已讲过“刍狗”这玩意儿的命运:“夫刍狗之未陈也,盛以箧衍,巾以文绣,尸祝斋戒以将之。及其已陈也,行者践其首脊,苏者取而爨之而已。”所谓“天地不仁”,便是天地毫不理会万物作为刍狗的感受;所谓“圣人不仁”,便是圣人毫不理会百姓作为刍狗的感受。《老子》一书讲到仁绝无好言语,然而此处未必一定有所褒贬,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仁就是作为人的表现;而天地也好,圣人也好,都是非人格化的。在作者看来,它们根本不存在仁的可能性,如此方为天地,方为圣人。面对天地和圣人,我们是万物和百姓的一分子,而《老子》作者根本置身于这一关系之外。虽然他未必自以为代表了天地或圣人,但我们不免要想他也够不仁的,遂将其与天地、圣人看作一回事。“天地不仁”或“圣人不仁”,除了由刍狗这一比方看出来之外,还在于天地对万物一视同仁,圣人对百姓一视同仁,一概无所偏私。在他们眼中,不存在一个个“之一”,只是笼统一个“一”罢了。
如果结合“天地不仁”来看“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那么主要还是形容天地之因循程序,有如机械;同样,结合“圣人不仁”来看“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也可以说是刻画圣人之冷漠寡情,无所作为。圣人的“中”,也就是天地的“虚”。《老子》讲到天地,每每便讲圣人,因为圣人以天地为法则,天地如此,所以圣人也要如此。
注释
[1]刍狗:以草扎成狗,用于祭祀。
[2]橐龠:风箱。
[3]数:疾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