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加缪和萨特决裂,弗朗索瓦·让松,这个被托德称为“永远不老的、彬彬有礼的意识形态专家”的人当年在《现代》杂志上为萨特发表了声讨加缪的檄文。在《现代》阵营看来,在法国国内大有“西风压倒东风”之势的情况下,对苏联的现实选择性失明是正当的。这种观点占据了当时整个法国知识界左翼的主流。加缪不能接受道德为政治权宜让路,在明知苏联现实的情况下仍甘做“同路人”,但他撼不动强势的萨特,于是想到了退隐。这个分水岭过后,孤立取代了原有的回忆,彻底成了加缪所栖身的家园。
当阿尔及利亚危机日益加剧时,以萨特为首的法国左翼全力投入声讨殖民暴行的运动里,加缪表示反对,但他感到独木难支。对加缪而言,法、阿的争端是“兄弟之争”,两边都有他的根,他的情感依归——问题不在于谁对谁错,问题在于,暴力本身就是需要避免的恶。“当我们两个兄弟反目成仇的时候,去挑逗其中的任何一人,这难道不是一种疯狂的罪恶?一边是明智的沉默,一边是声嘶力竭的疯狂,我宁愿选择沉默。”唇语专家从回放录像里读出了马特拉齐侮辱齐达内的内容,齐祖自己事后也证实,不错,是事关他母亲的挑衅;巧合的是,加缪在获得诺奖后的那次著名的访谈中也说过“母亲先于正义”的话,“我一直谴责恐怖,因此我必须谴责一种,比如说,在阿尔及尔街道上盲目施放的恐怖主义,有朝一日它会袭击我的母亲或我的家庭。我坚定地保卫正义,但首先,我要保卫我的母亲。”“兄弟之争”是冷战心理的一种投射,在这种思维下,恶与善的区分被利益的权衡所取代,虚无主义蔓延,它让人相信世界没有单纯的“正”,只有自封的“正义”,你必须采取立场,无立场的发声等同于无效;你也可以不说话,但要在“顶一下”、“支持”、“反对”和“不知所云”四大快捷键里点下一个(还能立即查看一下反映“民意情况”的柱状图)。但是加缪,他从来不信立场是这么简单轻率的事情:因为在北非的故乡,他亲身体验过、浸淫过那种融化一切仇隙的谐调。在他的散文集《夏》中,有一篇题为“运动”的文章,记录了一场拳击赛的实况,当一位法国海军士兵和一名奥兰当地的拳手厮打正酣时,台下的观众如此表现:他们的嘘声里没有仇恨。观众们分成两边,似乎为了公平起见。但是每个人的选择,都是顺着精力透支后的漠不关心而做的。如果法国人浮步不稳,如果奥兰人忘了不该打脑袋瓜子,他便会受到嘘声,但是一会儿喝彩声又代之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