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深夜,与一位初中同学在QQ上闲聊。我问她,你怎么还不睡呀?她说刚给孩子喂完奶,夜里他要吃几次呢。我想象着她笨拙地奶婴儿的样子,看着自己满屏的论文资料,突然嫉妒到只能用“小屁孩肯定要把黄灿灿的屎拉到她怀里”安慰自己。
随即略略计算了一下,初中同学里,有个已婚人士,其中个已经有了孩子。我们还在为高考忧心忡忡的时候,他们已经学会怎么给孩子包尿布了。
我回忆事情的节点是,“第一次考到年级前十”、“高考前”、“大一下学期”,而他们的却是,“在广东打工那几年”、“回家翻修房子那月”,“结婚那天”。
曾以为政策必然都是“伟大、光荣、正确”的,以为早婚早育可耻可悲。而今试图修正错误教育带来的这些傲慢与偏见,想换个角度来看待与思考她们的故事。说到这个,我不得不提起亲爱的罗亚。
罗亚太不幸了,很多人都这样说。
出生时被生身父母抛弃,虽有养父母收养,但养父脾气暴烈,收养家境贫寒,后来养母又离家出走。罗亚自幼就承担起家里从煮饭养猪到收种庄稼的活儿。短短一行字,概出了她前十五年的人生。个中冷暖,唯有她自知吧。
认识她是在念初一时的一次全校周会上。校长讲话结束后请接受资助的同学上台合影——让到访记者拍照。因为被资助的数额最大,她是最后一个上台的,还单独拍了一张。
那天风很大,是冬季常见的阴冷天气。罗亚木然而镇定地直视前方,让记者拍了很多张。我记得她眼睛里,有一道冰做的盾牌。
她领到一百块钱。
初二时,她写的一篇文章让我们语文老师非常感动,是关于她养父的。她说养父尽管粗暴、懒、没有文化,但是非常疼爱她。她希望自己以后能出人头地,让养父过上好日子。征得她同意后,晚自习时老师给我们念了这篇文章。班里沉默了很久,有女生哭出声来。然后是经久不息的掌声。
那是我记忆里最纯净的掌声了。
罗亚在大家的掌声里,悄悄走出教室,面向学校远处起伏的山脉站着,她单薄的背影融在夜色里。同学们陆续走出去,静静地拥抱她。
就是这些细节吧,让我觉得初中时代是无法忘怀的永无乡。
那篇文章后来被老师寄给了杂志社,但没有得到发表。
倒是她养父听说了这件事,跑到学校来问我们班主任要稿费。我们见到她养父,看上去六十多岁了,一副亢奋且不讲理的样子,衣着亦是寒酸。班主任非常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走。罗亚在一旁显得尴尬而隐忍,不断劝养父快回家。我们心里就明白了她的不易。
但她从此爱上了写作和投稿,前后写了很多文章,但坦白讲,倾诉欲望不能等同于创作才华。所以她的稿子虽然真挚朴素,却一篇也没有发表过。罗亚还自己悄悄参加了一些作文大赛,收到回信才发现大赛都要求交钱,全是骗人的。
后来我想,如果当时有编辑给她一次机会,她的人生,是不是就会有一点不同?
初三时,她突然离开养父,回到了自己的生身父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