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也是一呆,他怎么着也没想到会遇见这个人。
刚才那下定决心的转身,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会被逮着,但有些人即使不踩狗屎,运气也一样好。
他的脑回路并没有转上个山路十八弯,跳不出沉浸在遇到这人的喜悦里,而是像多久不见的朋友一样朝那还在发痴的人打了个招呼,用轻快似的语气道:“夏东楠,别来无恙啊。”
夏东楠脸一僵,他终于回过神来,语气冷了一半,他问:“你怎么在这里?”
“啊?”余生做了个不自知的表情,在夏东楠一片严厉审视的目光里,不得不从实招来,他眨眨眼道:“还能干嘛,鬼才来这地儿,我当然是来找你和余婉儿的。”
“来找我们的?”
夏东南浓墨渲染一样的睫毛,轻微颤了下,他的眸子里清澈的一尘不染,干干净净的,里面隐隐约约的似乎还倒影着一个影子。
这话普通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说,不用究其根本,不必负其责任,可对夏东南来说,此时,这句话却如同寒冬腊月里的一碗粥,温暖的包裹着他扎满冰渣子的心脏。
余生揉揉不大舒服的肩膀,他说:“虽然说来这里的过程不大愉快,不过也没什么。”接着,他哈哈嘻嘻的笑了两声,突然用既认真又半开玩笑的语气道:“能找到你们,也算是值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巴掌印还隐约可见,仿佛在对夏东楠诉说着,余生没遇到他之前,遭遇过什么。
夏东楠看在眼里,不由觉得刺眼,他记在心里,目光停留在余生脸上片刻,随即看了眼四周,眼底灰沉沉一片。
“先跟我走吧”夏东楠说。
余生吸吸鼻子,他觉得有点冷,问:“去哪儿?”
夏东楠说:“回家。”
他的声音在冷清空旷的工厂里显得轻柔温暖,余生听着不由愣了下。
“你什么意思?”他揉揉自己的背,用一种不惊不讶的语气问。
夏东楠看了他一眼,说:“这里不安全,到处都安有监控摄像头,我带你回……去我住的地方”
余生一听,他扫了眼四周,心说这么大个的地方,除了刚才碰见的那两个人以外,愣是连个鬼都没见着,他收回目光,插着腰就说:“行吧,那我们赶快走吧,可别再遇见什么范家人了,再来,我可受不了。”
他刚说完,抬脚就走,哪知道背后突然痛的要死,活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
“唔……”余生痛的整个人弯下腰,像把撑不开的伞似的,他双手无力的撑在自己的膝盖上,紧紧的攥着裤子,使劲的抓了一把自己膝盖上的肉。
“你怎么了?”夏东南说。
他过去一把扶住余生的肩膀,弯着腰问:“是哪里不舒服嘛?”
余生缓缓的抬起头,还不忘露出个身残志坚的微笑,他痛苦的挺直了背,声音嘶哑起来:“没事……就是和那群人打架的时候给弄到的。”
“什么没事!”夏东楠本来和和气气的脸突然发起怒了,余生倒是事不关己的笑了笑,嘲笑夏东楠大惊小怪的,但他这一笑报应来的也快,背后接着传来一丝丝痛觉,他脸一白,半弓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的站在那里。
夏东楠一把拉过余生的手,一把绕过自己的肩膀,扶着这个半拖腿的,兜兜转转又跌跌撞撞的到自己的住处。
这一路上余生在痛苦之余,也没放过沿途风景,这个工厂经过余婉儿和夏东楠带过的路来看,应该不止一般的大,而是大的不敢估计,几乎看的他是眼花缭乱,破旧萧条,地板和天花板都是一个颜色,他心想,自己要是住这么个地方,岂不是晚上连自己房间的门都找不着,但这种话他没说出口,毕竟人夏东楠正在好心好意的扶着他走路,他怎么好意思说这种扫兴的话呢。
到“家”门口的时候,夏东楠脸不红,气不喘的一只手扶着余生,另一只手拿出钥匙开门,余生趁着这个空闲之时,他痛苦的看着夏东楠扭动着钥匙,心里一乐,随口说:“真没想到,范家还挺有钱,竟然还给你们包配房间,不会还给你们包配对象吧……”
夏东楠转动着钥匙,余生的话让他的眼皮不由跳了下,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波澜,低垂着的眼睛里如秋天平静的湖畔一般温柔静好,门口了,他没说什么,默默地取下钥匙,重新扶着余生进屋。
夏东楠小心翼翼的扶着余生到沙发上坐着,自己轻车熟路的去柜子里面找东西。
余生这才有机会的打量起这屋子,不大,二十平方米左右,一张单人床,被子那折得叫一个整整齐齐,,挂着几件衣服的衣架,还有贴墙的落地书架,上面放满了各类的书,崭新的和陈旧的,吃饭的折叠桌,一张靠墙的电脑桌和那台静静立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房间里干净整洁的不可思议,和夏东楠这个人一样。
余生伸手拿过沙发旁边的抱枕,舒舒服服垫在自己的身后,靠着软的东西,他的背果然好了点。
他的目光这才投向那个急匆匆的背影,他看见夏东楠正在弯着腰在抽屉里翻腾着,也不知道再找些什么,这人一旦舒服了,就容易忘记疼,他幸灾乐祸就问:“哎,你找什么呢?”
夏东楠专心致志的翻箱倒柜,终于找到在柜子最里面的那瓶药酒,他看了一眼拿出来,站起身,丝毫没听出来就余生说的语气里带着调侃味儿,他淡淡道:“我在找以前放在柜子里的药酒,这东西一年也用不上一次,没想到还被我留着。”
他说着,又回身看了靠着抱枕上的余生,勉强似的露出个微笑,把那一小瓶药酒放在余生面前,转身又去给余生到了杯水,他把水递给余生,拿过药酒。
“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擦擦药酒。”
“……”余生接过水,连手都没捂热乎,他一听要脱衣服擦药,喝了一口水就说:“我看……就不用了吧,反正是小伤,过几天就自己好了,还擦啥药酒啊。”
夏东楠听着这话,他握紧药酒瓶的手,一条条的青筋隐隐暴起,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威胁,他说:“你如果不想让我帮你,就自己脱衣服。”
“我……”余生反驳的话止呼在嘴边,在夏东楠的注视下,他默默地把水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忍辱负重似的脱着上衣,嘴里大声的嘀咕道:“我以前出去打架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好心给我擦药。”
余生上半身脱得只剩下一件衬衣,屋子里没暖气,他抱着发抖的自己,颤颤巍巍的看了眼夏东楠,可怜巴巴的吸了吸鼻子,眼神里充分表达着他想说的话——夏东楠,冷
他挽着衣服角,正想脱完这最后一件,准备被冷死得了,夏东楠突然拉住他的手。
“好了,别脱了。”夏东楠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突然温和下来,无论是语气还是声音,似乎像是从来没有生过气一样。
被喊叫停的余生看见夏东楠低头拧开药酒瓶,他乖乖的把抱枕垫在身下,痛苦的趴着,他嘴里干巴巴的就想说话,但他却一时无言。
夏东楠把药酒倒在手心里,他搓了搓,掀开余生后背衣服,发现他后背上简直是乌青一片,像极了开花,还带着乌红色,一大团的,刺眼的要命。
他看了眼余生的后脑勺,心说,怪不得那么疼,疼死你算了。
余生感觉到后背一凉,他不舒服的动了两下,扭头看着夏东楠,就说:“怎么了?夏东楠,小爷后背没废了吧。”
这一刻,夏东楠这才看清楚,余生的嘴角红肿的厉害,裂开了一条极细的口子,隐隐的还能看见一些血丝。
夏东楠没说话,用手心里的药酒轻轻的揉着余生的后背,余生痛的一个激灵,他握紧了拳头,一手抓紧了旁边的沙发,整个人一僵,如同一根绷紧了的弦。
夏东楠刚想开口自己是不是下手重了,余生就极力的保持着正常的语气,他说:“我没事我没事,你……你继续。”
…………
直到药酒抹了一大半,夏东楠才让余生穿衣服,余生敢保证,这是他用最快的速度穿上的。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夏东楠站在一旁,他喝了一口水,看向余生。
余生隔着衣服摸了摸后背,那种凉嗖嗖又冷冰冰的感觉让他不太适应,听见夏东楠的话,他先是一愣,尔后拿过水杯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但他的样子不像是渴了的人,喝完又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是在平息着什么。
片刻,他扭头望向那个靠在柜子边上的男人,目光里带着一片旖旎,褐色的眼眸中平静的无法形容,屋子里光线刚刚好的,好的不真实,好像是隔了好久好久,他才开口缓缓而至。
“我确实有事情要问你,不然我不会到这里来找你,你最好不要骗我。”
“你想知道什么?”夏东楠说。
“全部。”余生静静的看着夏东楠,“我想知道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