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没干过活么?麻利点。”玄豹三天两头闲来无事就来盯着她,找她麻烦使唤她,晃动着它那条鞭子似的长尾恐吓,倒不会对她鞭挞上身。
要在这里活下去必须先适应寄人篱下的生活。她心有怨言,但当着面还是故作听话,最多是充耳不闻,不理它。
“今后这些活都是你的,什么活都得干。”
“那你干嘛?”
“我监督你。这片领地全都在域主的庇护之下,不想干活就滚出去。”
云落闭嘴,乖乖将四散的石子全都铲到一起,堆积起来。
“变乖了?”
只是不想被赶出去。
“不说话?行。那就全都由你一人做完,到了白日还会被糟蹋,慢慢熬着吧。”
玄豹的话很扎心,好在云落也是个慢性子的人,有耐心和他们耗着,没傻到真如它说的去把原本属于它的那部分工作一并做完。
她在被迫做苦力活的时候也已经做好了长久打算。从这几日的观察下来,这些地下的呼吸孔很有蹊跷。以崖石开始划分中心线,虽说域主结界范围之内都布置着几乎是同材料的奇石,但只有她所在的这一片区域是被踏平的,另一片区域完好无损。
之前她也试探性到另一边下躲藏,可一觉醒来以后,自己又回到了这里,实在是太奇怪了。玄豹一直都在监视着她,不得脱身,便让琉璃魄探索所有的呼吸孔,潜身下去。通过相互的感应,地下被他们挖掘成复杂的地道,一条一条去找,晕头转向,就像是迷宫一样,连出口都找不到;难得找到几间石室,也是布满了机关陷阱。她疑惑,这些石室明显就是从她下来以前就建立起,若他们全都是住在上面,那么下面又为何要设计这些混淆视听的安排?定有蹊跷。
“呵。”云落可能是被折磨坏了,竟然有了探索的兴趣,“确实我们有的是时间,好好相处。”
“你嘀咕什么呢?”
往后苦不堪言的日子里,接连断断续续、频繁在白日里下了好几场玄雨。虽然下玄雨的时候海中的那些都很太平,不爱出来,可是玄雨酸灼,之前懒得收拾的竹木屋残渣被腐蚀,气味烧心熏人不说,还将她好不容易炼成的庇护石像糟践了。白日被梦魇和杂碎叨扰,夜里又得出来忙,身心疲惫不得解脱。
好在万幸的是,苦日子也不会持续太久。经过琉璃魄抽空出来不断找寻,从那些迷宫一样的地道里总算是找到一条通往某间石室的通道。石室内机关都老旧废弃,很容易被打扫出来;地点隐埋很深,足以格挡地表的动静,更意外的是居然一点都不闷,很适宜居住。
找到这个地方确认下来以后,她就像是反抗奴役统治的打工人,一把扔掉了手里的铲子。玄豹都惊了,不解她的反常。有了底气逃离玄豹的束缚,钻到地道里用珊瑚木结界将其格挡在外,而后立即兴致冲冲地用竹木和石砖搭建地下石室,作为巩固。之后不忘加强守护,无雨的夜里还要劳心劳力炼好多的傀儡,以此引开白日的“蜃”,以便不打扰到她辛苦维护的地盘。
总算是解脱了,她如此想着,嘴上收不住的笑。略微凹陷的眼眶,一大圈深青,身体像是脱离意识的驱动着,怀抱着希望不停歇打造着竹床。她目前渴望的不多,就只是想好好睡一觉而已。
至于玄豹,它绕了好几条通道,熟门熟路到她隔壁,贴耳听她在干嘛。难怪了,玄豹不足为奇,甚至觉得她看上去蠢笨,实际也没有真那么愚蠢,竟也放过了她。
床才捆了一半,她实在是受不住困意,躺在地上倒头就睡。等醒来,却也没有意料当中精神多少,依旧跟没睡过似的沉重。
“你在干嘛?”
她不知玄豹是怎么穿过结界进来,或许从一开始进不了结界就是故意装出来骗她的,好让她放松警惕。这么猛地出现在她身后,把她魂都快吓飞走了。
“你怎么进来的!”云落惊呼。
“我就是来看看。”
玄豹无所谓笑笑,瞧她的劳动成果。
“就这?”玄豹踩在散落在地上的稿纸上,低头看,倒也意外全是她自己的手笔,是现画的,还是要泼冷水,“不入眼的东西,就是这么教你的?”
“出去!”云落用手赶它,捡起它脚下踩着的那张,“我在做床,别妨碍我。”
“呵?”玄豹笑话,“一块板和四条腿接一接,就叫床了?”
“烦啊,这都要管?”
云落继续刚才的活,一掌一劈一段竹木,干脆利落。
“啧啧啧。”玄豹故意捉弄,对着一推,轻而易举将她好几天的努力全白费了。肇事者没了影儿,云落看着地上的零件,眼前一片空白,竟也只能光看着。
白日下起了这几天最大的玄雨,到临夜才停。
“成死人了?中地不养闲人。还不干活我直接把这里连锅端,一同给你扔出去,扔到海里去。”
云落从地下石室建成以后,就很少再出去。傀儡对外的作用很大,领着杂碎满地跑一圈,天亮也就消停了。玄豹每过几日就进来看看,一直是见她对着锦袋里的物件取出后发呆,床已经重新搭建完,还是那么不入眼;床上的人又无视它,让它不爽,靠近欲要捉弄,夺她手里的东西,却被琉璃海雾包裹起来,提到空中狠狠抛了出去。
“死丫头。”玄豹啐了一口,再冲进去,才过半道,察觉脚下踩到一团软绵绵的物体上,暗叫不妙。又被强制性拉出外的玄豹这回是直接提到半空中吊着,任它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在空中螺旋甩动,是要将它扔出海外,最后还是域主出面,琉璃魄才松手,一溜烟没了影儿。
“这丫头很有问题。”玄豹空中翻身,稳健落在灵石上,舔舔自己的毛发,眯着眼。
域主看它,同样眯着眼,目光犀利,也如此认为。
但是除了那一次,之后也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她带着新的心情回到地面,夜里也如往常一样干活,依旧是不爱搭理玄豹,但玄豹说的每一件事她都会放在心上,尽力完成。这么乖异着实有问题,有一次趁她不注意,玄豹偷偷进到她的房间,很小心检查床底等角角落落,生怕是预谋什么诡计,却又查不出任何古怪,而这一点才是最古怪的。
“不好!”
刚还在那样想,琉璃海雾此时就在它面前浮现。云落早知道总有一天这个玄豹会趁她不在就来捣乱,拆她的屋子,但玄豹也跑得很快,没抓到现行,也没有任何破坏迹象。
“他要找什么?是要抢我物资么?”
云落觉得它很有问题。
于是双方都产生了无沟通的误会,虽然没有实际行动上的破坏,但相见后的气氛,你怀疑我我怀疑你,各以为对方心怀鬼胎,一举一动都预备对自己不利。
“小丫头,给我汇报一下,这些天在下面都在做什么?”
玄豹问她,带着领队的命令语气。
“清点自己的东西。”
“都有什么?”
“需要都跟你说么?”
“全都拿出来,我要检查。”
“检查什么。”云落不愿,“怕我把这里炸了?”
玄豹不说,冷眼看她。
“你们居然还会担心,我会把这里给炸了?”
“那我给你举个例子吧。”玄豹从高处跳下来,在她面前悠悠徘徊踱步,眼神始终落在她身上,“曾经有过一次,从上面下来两个人。”
“什么人?”
“跟你一样的人,别多问。”
“行。”云落杵着铲子等它说下去,但玄豹用眼神警告她,示意继续干活,手别停。
“这两人一下来也是对着我们叫嚣,扬言道,要用我们的头,换回上去的机会。当然,我们也不会把这种话放在心上。一直到第三天,他们自己打斗起来。一个人变得不成模样,吃掉了他同伴的手,而后把自己吃了;另一个人受不住如此,疯了,跳进了狱海里,没有再上来。“
“是感染么?”
“是的。那人下来的时候身体就发生了异变,另一人是陪同他,羁绊深重,如今想来都还有些感动。”
“想告诉我什么?”
“你身上可有感染?”
“应该没有。”
“真的?”
“骗你干嘛。”
玄豹打量她,再说了一个故事。
“还有一个人,是除你之外下来的唯一一个女性。她也没有任何感染,说是单纯想看看在这里的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那肯定不单纯。”
“你认识?”
“不认识,但据我知道的,但凡毫无理由要下来的,都会被天雷劈死。若她是安然无恙,肯定有原因。”
“是的,但也不全是。她没有案文,是有人故意送她下来。”
“为了什么?为了杀他?”
玄豹言尽于此。
“所以你是在暗示我,以为我也会和那个人一样,想要杀了你们。”
“你应该知道,能发配到这里的,绝非是善类。根据这几天我对你的观察上判断,你很危险哦。”
“多谢。”
“……谢什么?”
“多谢你对我高评价的肯定咯。所以你这么防着我,进屋里鬼鬼祟祟,还给我重活、脸色瞧,全是怕我对你们行为不轨?”
“你有么?”
“没有,我没那么急着想上去,也没功夫对你们做什么。”
“那你是要干嘛?难不成真是想要在这里过日子?”
“我很明白,对付你们会有多少的好处,可是更明白我是为何要下来。我不关心你们究竟从前怎么样,更不想要了你们的性命。若不信我也随你,目前我只想在这里想办法好好活下去,也无所谓你们帮不帮我。”
“恐怕是你目前眼看着对付不了我们,实力悬殊,委曲求全的托词。等以后再找到亲近的机会下手,满口仁慈,虚伪至极。”
“你说是就是吧,但不代表我的想法。”
“呵,天真。”玄豹真不信会有人真打算放弃在上面的舒适生活,却想在这里过日子,“也是,或许过一段时间你就会对自己现在说的话后悔。”
“我是一定会想到能适应的、在这里活下去的办法。你过来问我,无非是打探,而我坦然告诉你,也只是求和。所以为了我们今后安稳度日,各自的清静,就不要打扰我。要是忌讳身份,彼此对面不识,和谐相处。”
“呵,跟我们和谐相处?若我清静日子过惯了,不肯呢?”
“我会把你打到点头。”
“笑话,真是个笑话。你也配?”
玄豹如此说来也就是不会放过她了,云落话也说的很明白,没必要再去多说什么。一人一豹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因为坦诚而改善,那也不怕,一怼到底。
“也没你长得好笑,活像个压煤坑黑炭的石墩子似的。”
玄豹对她龇牙,被轻视了,甩尾拍地,惊雷似的一鸣响彻地平线,告以威声;一跃跳回灵石上,眯着眼,战火仿佛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