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甲君和她同走了一路。
“欠条什么时候还。”他又回到了之前很冷漠的语气。
“什么?”
不可思议,他居然还惦记着这个?
“听说你之前抄书卖书赚了不少?”
“那是我攒着要买衣裳的!一直就穿着这一身我也想换……要不晚一点吧,我跑不掉的。”
“不行,你穿这样就够了。”
她撅着嘴不甘却又无言以对,从腰上取下一点点私房钱,被他一把夺去掂掂分量。
“抄书就挣来这点?”
“就这点?我抄了好辛苦的!”
“你该不是把侍官安排给你的那些抄书转手就卖掉吧。”
小丫头一怂,居然被他猜出来了,嘴上说着没有,但神情早就暴露。
“你好大胆啊!要被侍官知道估计永远都不想见你。”
“你别说出去啊!”
“当然不会,我又不是你。”小丫头听得出亥甲君还记着仇。
“什么嘛!你到底要干嘛?”
“为了往后咱们好见面,这账现在有必要算清楚。”亥甲君眼珠子一转,不安好心,“你自己看着办。”
“那我欠条上的多赔给你?”
“翻三倍。”
“什么?!”小丫头头顶那些毛都炸起来。
“嫌不够啊?那就五倍吧。”
“你!你!”她铁青着脸,倔强憋着哭,转身就跑走了。
亥甲君看她横冲直撞离去,无奈摇摇头,心想着还是没变通,都不会开口还个价。
“欠条!还欠条对吧!”
小丫头怒发冲冠,气鼓鼓地跑回去。身边还有抄了的几本,还有存的钱,原本打算建屋用的,目光朝向那两笼,那索性也卖了,救救急,以后抄一套一模一样的再还给他们,保证谁都不知道。
挪开椅子伏在案上做了账,要卖高价的话,之前收抄书的人恐怕拿不出那么多。听说那个人也是要把这些书给别人,那就直接找到他的接头人可以拿到更多的钱了。这个人接头一人,那个人又转交给另一个人,最后这个人把书全部收罗起来,叫了人又全给送走,给了他一袋钱。学着那人假装垫了垫重量,瞪大眼捂住自己的嘴。
“可以卖这么多?”
隔一天她去问了路人,“什么人衣袍背后写着‘矜’字的?”
“哦,子衿斋啊。”
子衿斋,学子日常采纳高级物材的地方,经济实惠,价格美丽。斋主也是很好的人,若是学子手头没有足够的钱,只要能答出斋主的考题,便可以给于应有的折扣,每一段时间就会有次小的学识竞赛,也会有丰厚奖金。
她以前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好地方!
“是自己编写的书么?”她把书都提过去,伙计问她。
“这些是,还有这两笼是从别人那里收来的旧书。”
“能借我看一眼么?或许可以帮你。”
她盘算着这些可以卖多少,她从来没有感受过那样重量的钱袋,迫不及待拿出一本给伙计看。
“我叫我们斋主。”
子衿斋斋主是个憨态可掬的白发老头,面容带着慈爱的微笑,身骨健朗。翻看了两页又将书册合上,没有说别的,伙计自己走开,斋主定着也不说别的话,只是投给她一个巨大的微笑,脸颊子拱起,把原本就不大的眼睛也挤没了。
好像情况不太好……
“怎么样了?能给多少?”
斋主还是没有说话,保持原来的样子,略显诡异。
“你先回去。”伙计突然在身后传来声音,“你要是急用钱这些先拿着。”
她手里只有小小的袋子,很失望。
“可是……”
“走吧,路在那边。”
伙计赶她走,她也没办法,匆匆作了礼便离开,没给钱的两笼书也没还给她。
离开后还回头看一眼。正好对上旁边的窗户,透过窗户斋主挂着笑容看着她,四周没有人,只有她一个。
天色将近黑暗,令她头皮发麻,浑身都不自在。
难道……被发现了?大步并小步赶紧走远,离开他的视线。
这里从来没来过,很偏远,树木葱郁掩住四周的路让她迷失了方向。斋主的笑容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环境熏陶之下,成了她的噩梦画面之一。
即然地上有铺成的道路,只要沿着顺着就不会迷路。朗朗乾坤,又是在帝城之内,也不是亏夜,心想不可能再出现什么东西的。
遮天蔽日的竹木让深处昏暗一片,浓郁的瘴气弥漫。这些瘴气的行径很奇怪,从口鼻进入,从四面八方扑着她过来,包围她,进入耳道,堵在气道喉咙间,渗入肺腑,心跳和呼吸声在脑海中无限放大,就连血液游走的声音都能吵得她心里焦躁。
她张大嘴,想要大叫求救却根本发不出声音。喉间充斥着腥甜,仰起头,体内血液溢出,猛一口喷出来。
所以那个斋主的笑容,是什么意思?是要害她么?
还没迈开几步就已经无力再动弹,头脑也运转不起来,四肢僵硬麻木,连喘气都变得无能为力,是慢慢窒息的折磨,再次陷入不见底的黑暗,逐渐转变为暗红,然后什么都看不到。
恐惧与孤独勒着她,后来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无力瘫软,在地上匍匐挣扎,像陨落在她手心当中的烛虫一般,闪耀不起任何光亮。
过去的画面开始在她脑海中如走马灯一般呈现。她没有立即想起之前亥甲君提醒过她的那点,此时只想到村里听闻关于“死后”的描述。原来“化为灰烬”是这样的感觉,再过不久魂魄前往中地,不得安息。
她忏悔,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但已经是后悔莫及。她能感觉到身体中的血液也要从体内逃离,横冲直撞,失去了知觉。她感觉自己从脚趾见开始慢慢粉碎。
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拽着刚拿到的钱袋,咬着牙。还没有来得及参加盛典,明明还有好多事儿都还没有做……
好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