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又怎么样?别影响他。”玄豹见她没声音,回头看一眼,对方脸上写满妒忌,“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
”你应该看看你现在的脸,比狱海的水还要臭。“
“我能不能休息一天,我想冷静一下。”
“光看一眼就不能冷静了?”
“我不是看到域主裸身才不能冷静。”
“我又没说他,是你自己提的。”
云落很烦,甩开它的尾巴愤然离开。
“你要有什么心事跟我说,总比你自己一个人憋着的好受。”
云落停下脚步,在犹豫。
“你知道的我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不如跟我说说,保证不告诉其他人。”玄豹端坐着等她回头。
“这里还能有其他人?”云落冲它。
“就是啊,所以你放心,就算我要说出去也不过是跟域主说。域主这个人么,你也应该有点了解,懒得搭理这些小事,听过也就忘了。”
云落听它这样一说,倒也被说动了。
“那我就等域主出来,跟他说。跟你说你就会嘲笑我,他不会。”
“呵,我什么时候嘲笑过你?”
“我说有,就有!”
“行行行,依你。那你在这里等他吧,很快就出来了。”
“他到底是……”云落很想问清楚,可还是合上,撇了撇嘴不说。
“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
“嗯。”
“别提那个人,别刺激到他。”
“嗯,我知道了。”
玄豹压身伸懒腰,晃动它的肥臀,漫步离开。云落站在过道中情绪压抑,还是出去透个气。坐在悬浮崖石上先让自己安静片刻,看着海面默默想了心事,天上下了玄雨她也不避雨,就让珊瑚木撑着,等到域主上来,她收了泪,待他默默坐在她身边,闭上眼,不声不响。
“我刚才听到了蓬莱的声音。”云落低着头,“就是那种‘嘤嘤’的叫声,曾经在岛上和它一起玩时就一直那样,像个孩童的啼哭声,现在想来,它死时或许真的是一个孩子的年纪,现在也在这里了。”
域主看着她低头,闷闷不乐的样子。
“蓬莱是我的朋友。虽然人鱼的事情对我影响太大,在上面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它是人鱼骨魄,只是事实就这样摆在眼前,我恨,就算知道真相,但是恨意还是无法消除。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域主看着她,他也无解。
“你还会恨么?那些人,那些事?”
域主不回答。
“曾有人告诉我,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或许和你这样,在这里生活个百年,连那点恨意都成了慰藉。其实对于曾经,我已经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就是遗憾。时常会在梦境中发生,如果当时能够多留心一些身边的事情,多做些什么,不,就什么都不做,只是旁观看着大局的变化,及时阻止悲剧的发生,就不会亲眼看着好友们惨死。亏日之前我做了个梦,梦到他们就在这里,上岸只是为了和我道一句生辰祝福,然后就醒了。”
云落红着眼,但忍住泪水。域主伸手向她,手里是一块比她手中大出许多的人鱼骨魄,拿起放在自己的眼前,云落照做,看出去的依旧是星火斑斓,再看他,是对着天空在看。她还是看不出什么,等域主将他手里的那一颗给云落,云落看到了一整片不一样的星空。
“域主在水池里?”
隔一天,域主依旧要下去。云落既然已经知道,他们也没有必要再瞒着她,反而加入这一工作,跟玄豹一起协助域主。她很顺手将地上的衣裤都捡起,拢抱着。
“是啊。”
他们没有靠近,站在石室外甬道的转角处,能听到他下水的声音。上次一在水中没有留心,确实是看到了一点,此时云落脑海中有了他下水的画面,眼前晕乎乎,更是觉得衣物烫手,脸不由自主滚烫起来。
“你很热么?”玄豹看着她。
“啊……没有。他下去池水不会被污染么?”
“是他的话当然不会。”
“为什么?”
“应月莲啊,动点脑子。”
玄豹不耐烦。
“怎么没声音了?”云落没听到动静,“很快就能出来了么?”
玄豹不理她,虽不知道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干等,注意力转向手里的布片,也着实是称不上是衣裤。从锦袋取出已经出针线缝补起来。
“你在干嘛?”
“太碍眼了,我帮他补补。”
“没那个必要,他不会在意。”
“你管我?打发时间的。”
云落冷笑一声,有意无意去拍打玄豹翘起的尾巴,好玩。玄豹也无聊,还被她欺负,看看那边,看看云落,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你什么意思?”
“都是女的,怎么外在差别就这么大呢?”
“呵,我要是一团雾,那我也能那样,甚至比她们更好。”
玄豹不以为然一笑,尾巴甩开她的手,到旁边去趴着睡觉。时间游走,玄豹打哈欠起身,云落知道快好了,将东西收起来。
“我要做什么?”
“帮我把人捞出来。”
“什么?!”
“叫这么大声干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你不是都看过了。”
“你!‘发’能乱吃,话不能乱说啊!该不该看的我都没看啊。”云落被说得气血爆开,嘴都说瓢了。
“还要不要帮忙?”
“你自己去,我房门口守着。”
云落直接跑走,玄豹还以为能出点力,还是自己把人接回他的房间,云落就在外面等着,后来玄豹独自出来,再把门关上。
“就这样?他还好么?需要我进去帮忙么?”
“刚叫你干你又不干,他现在光着你就要去看了?”
“……总有东西盖着的吧。”云落转过身。
“他自己能处理,况且那场面不会有多好看。”
云落点头,也没多想。玄豹要出去替域主守着地面,她乖乖坐在门口关心里面动静。
“玄豹,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件事。”
“说。”
“我曾帮助莲月岛完成简单的净化工作,如果域主身体不好,我能代劳。”
“净化有应月莲就够了,他是为了补充能量。”
“什么能量?”
“上面的灵石是用来白日吸收日轮的热量,每年盈暮这时是她们最为活跃的时候,即便水池中的水会使他身体受损,但也是为了你。”
“我?”
“就你这种娇生惯养的,从没吃过苦吧。”
“……”
“他的意思就是,苦由他一人受着就够了,起码让你过得舒服一些。”
“是岛主的嘱托吧。”
“你这样想也行。”
“他还需要多久?”
“你要是闲得无聊,帮他再按照原来的样式做一条裤子。”
“……”
玄豹尾巴甩了甩动,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大张海兽皮料,看着还是很新的。
“只够给他做条裤衩子。”
“那就裤衩子吧,他无所谓。”
“但是……”云落犹豫,“那还要量。”
“那就量咯。”
云落脸又一红,别扭起来。
“呵,你手里不就有现成的尺码?年轻人,脑子里想法别那么多。”
云落这才想到,眼看被看穿心思,恼羞成怒。
“你……”
“得了得了,我也累了,不想跟你辩。你随意。”
玄豹一向都是随意敷衍的态度,进到屋里去。云落手里缝制着衣物,耳边传来门后金属之间的摩擦碰撞声,微妙的同步感。她一边手里缝制,一边介意起刚才玄豹说的那些话。解除了人鱼的误会,结合对他的评价,不免会心疼起这个人来,甚至在脑海中怀疑,他难不成真是个舍己为人的大善人?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傻子么?凭个什么?
玄豹从房里出来,看她一边认真缝制,上扬着幸福的嘴角,没注意到玄豹。
“笑这么猥琐做什么?”
“啊?”她吓了一跳,“我哪有笑了?”
“还缝里衬?是把自己衣服拆了?”
“就是以前的旧衣服,不穿了,留着也没用,干脆放一起做了。”
“你还给他绣边?这么花哨?”
“是我自己的习惯。”
云落继续忙活手里的活,乐此不疲。
“我又想到了以前,帮朋友做衣饰,相互赠送。因为不知道对方做的是什么,拆开后看到会有小惊喜,就很高兴。”
“你们都这么有空?”
“还有岛主,都是岛上他亲手教我怎么量尺寸,打版和缝制。他告诉我,制作的时候去想一些快乐的事情,手自己就会了,只要用心,虽然我也是学了好久的。”
云落熟练动手,显得更高兴了。
“确实,他一个大猛男居然对这方面特别用心钻研,也是匪夷所思。”
提到这个云落笑出声。放在以前她从来不敢对任何人有主观上的评价,可是在这里,想笑就笑。
“原来从你们相处时便一直都这样的么?你们也觉得很奇怪是不是?”
“他起初最大的名气就是从这方面发展,颇受姑娘们欢迎。无论是霓裳搭配还是妆容都是会引起一片风潮,不过并不用在自己身上,你猜谁才是独领风骚的那个?”
“你该不会是说云念岛主吧。”云落笑笑。
“就是她。虽说姿色也就那样,称不上惊艳,但只要是枫叶亲自给她着妆描眉,配上她本身气质清冷,打造出一尊洁净无瑕的冰山玉女形象。只是后来两人撇清关系,她此后不再着妆,你应该也见不到了。”
“我能想象到。”云落绣着云纹,想着想着突然想到什么,掩嘴笑出来,“云霜身上我能想象到,她也是这样气质的人。那你觉得当时谁最美?”
“无聊。”
“形容一下呗。”
“在我眼里你们女人都一样,但是在男人当中,最勇猛的人便是我认为最美的,枫叶外形上能算个第二吧。”
“第一是域主?”
“那还用说。”
“果然你们是那样的关系。”
玄豹对她爆头一击。
“域主呢?总有爱慕他的人吧,一个都不喜欢?”
“他看不见。”
“?”
“在他的眼中看谁都没区别,因为看不到其他色彩的,只有黑白和火焰的光,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云落静静看着它。
“你这什么眼神?早知道不告诉你了。”
“为什么会这样?”
“大概这就是代价吧,用自己眼中的颜色,给了万物色彩。可惜他不懂人为什么看到花会笑,为什么会因为得到新的饰物而高兴,只有看到火焰、爆破、花火,他才会有情感上的起伏。下来后倒是懂了许多,因为人鱼亡魂的陪伴,让他知道这个世界原来还有‘蓝’,那就会有其他不同的颜色。”
“难怪,他透出人鱼骨魄看天空的时候,似乎很开心。”
“所以别老是惹他,嘴上没把门的。”
“我都不找他麻烦了,坐一起谈谈心还不行啊。”
她取出那件马甲。
“你怎么有男人的衣服?”
“之前就给他做的,本想好歹和你们一起生活,即便有嫌隙,但是生辰这一天总要送个礼物。或许你们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生辰。”
为了这件马甲,她寻不到其他材料,忍着心痛拆了一整张龙心兰叶席,丝线都在这上面用完了,不够又加了自己的发丝;加上后来收来的域主发丝洗净后参杂进去,熟练编就。用心都在细节上,深青底绣上在阳光中发红的暗纹,绣了几朵金云封边完工,这就一起送出手了。
“你上面的丝线哪里来的?”玄豹问她。
“上次给他削下来的头发咯,不够的话我还能用我自己的。”
不曾想域主的头发看上去是黑漆漆,实则还带了点红色,尾端点缀了金光,令人嫉妒的好看。
“就编在一起?”玄豹疑惑。
“是呀,几根挫在一起,不然太细了。”
“你在上面对谁都这样?”
“当然不会。在上面材料很好得到,不够了也只好这样了。干嘛?不可以么?”
“看来你是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
“……有什么意义?”
“没事,毕竟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还在上面绣了什么?”
“你啊。”
“……”
云落在裤腿上翻找,想他盘坐起的时候,低头就能看到,还绣了好大一个头。
“我长这样?”玄豹对自己的大头形象不满意了。
“能看得出就行了。你和他关系这么亲密,他又腼腆,若是想你了就翻开看看你,不然我们在下面打闹,他就一个人,也太孤独了。”
“你这样说,那你把自己也绣上去吧。”
“真的可以么?”
“有什么计较的?不然光我一个人也没劲儿,你把自己加上去我们还能继续吵,也就热闹了。”
云落知道它是故意打趣,掩嘴笑笑,而后将一瓣落落花绣在上面,平铺展开,也就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