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辛君住在子衿斋不远处的烨玄阁。
这里是专门用来建造机械的部门，就跟学院一样，里面也设有专门培养学徒的院阁。道路两旁栽种了许多天心兰草，要比上次看到的多得许多。
还没进门，里面的人便是要开门出来，一身银月白映着红梅水墨画狩衣，月兔含梅装饰的银白发冠包裹着深灰红的细发，身后背着红梅银月弓，从他神情上看是有任务要执行。
看到亥甲君默默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招呼来人。
“请进。”
“不方便打扰么？”
亥甲君做了礼，她也跟着一起。
“一点小事，既然你来找我，那就坐一会儿，并不碍事。”
两次碰面观察下来，从丑辛君看着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的温柔，言语对他很客气，他们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
嗯，有故事。
兰草茶已经沏好，像是早知道有人要来拜访，但他之前确实是要出门去。她也是沾了光，天心兰草茶很是珍贵，图鉴上说一品茶需要繁琐工艺制成，有48般变化，细细品，香气层层蜕变而出，在口中萌发、绽放、融化，最后清香从鼻腔中吐出，从全身的毛孔中溢出，混合体香，香气持久不散。
她是捧在手中视若珍宝，隔着水汽猛吸好几口，根本舍不得碰一口。
丑辛君看她这般模样对其发愣。亥甲君看着只想笑，但在好友面前不能失了态度，故作正经讥嘲她一句：“没见过世面的丫头片子。”
但听着是在骂人。有外人在，刚才是放肆了，挺起腰杆，端正坐姿，故作平常得稍稍喝了一口。资历浅，实在是抵不住诱惑，脸上渐渐浮现出猥琐的幸福感。
亥甲君憋得忍不住呛了一口，袖子掩着嘴，用咳嗽掩饰住笑声。
“亥甲君当心，是不是太烫了。”
亥甲君立马挥手：“没事。这丫头太失态了，回去我好好教训她，立立规距。”
“她是由亥甲君亲自教导的么？”丑辛君专注煮茶，眼神有意无意瞟向亥甲君。
“这倒不是，先前你们见过面？她说你想是有急事来找我。”
“已经了了。”
丑辛君看向小丫头，眼神似有责备她多嘴。
“童言无忌，你也别在意。”
亥甲君替她说话，抿了一口茶，心思落在她脸上。
“此次亥甲君前来是有什么要事？”丑辛君问。
“哦，差点给忘了。我这趟带她来是帮她选个称手的武器。”
“你替她垫着？”
“丑辛君的意思是……”
“她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资历，自然是要挑选好的。”
“那是必然。”
“阁内都是寻常机械，免得不会使用还把人伤了。”丑辛君目视门外的花田，“已经快到赏花的季节，若是亥甲君接下来无要紧事，可否约一日赏花？”
“说起来上次与你漫步花海，还是我未晋升朝员的时候。”
丑辛君点头，换了神色看向小丫头。
“过来吧。”
她沉浸在茶香中无法自拔，什么话都没听进去。亥甲君将她领子后一提以作提醒，她为了护着手中的杯子猛清醒过来。
“快去。”
“干嘛？”
“叫你去就去，还能吃了你？”
轻轻一脚踹她屁股把她赶了走。她屁股一挪，注意力杯中的茶不能漏一滴，还用自己的嘴接了一口，走都舍不得放下。
前面的丑辛君站在内阁门口，转过身对她一瞪眼，后面的亥甲君拉开嗓子。
“内阁忌水汽潮湿，杯子放回来。”
她心里舍不得，不过想着出来还能再喝，便是乖乖放回去了。
跟在丑辛君身后一直往内阁里走，透明的气墙保护着阁内的物件。跟着他进入气墙内，仍然什么都没有。
“选吧。”
她东张西望绕了一圈，再探出头去，揉了揉眼，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我什么都看不见。”
他充耳不闻，自顾自往前带路。想着难不成还没走到地方，便紧跟上去。
“啊！”黑暗中突然肩头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本能避开往丑辛君身后挤，惊恐得询问一声，“有什么东西！”
对方没有回答她，继续往前走。她张望四周身后，紧紧贴着，全身都缩着，发着冷汗：“能不能……点个灯？”
前面人没有回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头似的。停下来，转过身才对她开了口：“回去了。”
什么？这就已经要回去了？
“可四周什么都看不到，怎么选？”
她心里也是着急，这是亥甲君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沾着面子才有这样难得的机会。丑辛君的东西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越是这样一脸的不情愿，就越是说明都是他舍不得的好东西。不开灯想来也是他故意的！
撅撅嘴，这些心里话不敢说出口。
这一遭回去是最后的机会了，她打算对着空气摆手，不管是碰到什么，先抓了再说。
回去的路上可是长了心眼了，没走了几步，毫无征兆得一大步跨出去，对着空气一顿乱刨。丑辛君被吓了一跳，回头还以为她疯了。
“你干嘛？”
“想着就算看不到，这样总能抓到什么吧。”
他起先也不管，但后面幅度太大，不小心把他给打了。丑辛君平常身子板也不怎么锻炼，她这一下没个轻重，被打中的地方隐隐发着疼来，这才忍无可忍。
“啧。”皱着眉，回头训斥一声。
“对不起……”她诚恳认错，收势乖巧垂下头。
“这幅委屈样子是要装给谁看？”但丑辛君也是碍于亥甲君情面，便跟她解释好好说明，“不用你费工夫，它们若是看中便会选你。你这样反而会吓到他们。”
“干嘛不早些和我讲？”
“呵，真以为能看得上你？”他冷冷回一句。
“那刚刚有东西碰到我，那个算么？”
他懒得回头，冷冷道：“错过便是错过了，不算。”
空手而归，心里是不服气的。是她之前不知道里面规距，再进去一次保不定就能能抓到了。
“能不能再进去一次？”
“进一次500锦云币，你有云币么？”
“什么？锦云币？！500？没听说过啊！怎么这么贵？！”
“就是这个价，嘿嘿。进去一次无论拿到什么都一样。”亥甲君喝着茶吃着果，逍遥自在，幸灾乐祸。
“那我什么都没拿不就是白花了？！”
“……倒也未必。”辛丑君用手背扫了衣袖，优雅身段，嘴里措不及防补一刀，“能让有些人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这话是没留一点情面，知道是在嘲讽她，不过她也是被说惯了，没有多在意，只是心疼云币。亥甲君说什么欠了也不差这些，一次就是翻了五倍的债，整个人都石化了。愣了许久心里稍稍接受这个事实，意识自己原来是又被坑了。回头去看看身后，大门上头张扬得写着“烨玄阁”三个大字，记住这个教训了。
茶也不喝了，怕这个也要算在她头上，又添一笔。战战兢兢得坐着，桌面也不敢上手，只能是干坐着还惦记着前面的事儿呢。
后来茶也喝完了，没什么好多留的，丑辛君也要走了。跟着亥甲君一同道别离去，再到子衿斋那里买了便宜的机甲斧给她，竟然倒也能使唤。
“亥甲君，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又被你算了。”
“啧，瞧你这说的话一点素养也没有，是让你记住这里的规矩，多吃点苦头。”
“你说的好听。明明就是欺负我……”
“那你也得忍住知道么？当新人的哪有不吃亏的？吃一亏长一智，实践出真知。碰到我你还算好的，要是别人哪儿还这么费心带你？死看书有用么，你看书上那些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好好的玄女画得跟只蛤蟆似的，真是糟蹋。”
小丫头知道他说的什么，赶紧点头，不久两个人都乐了。小丫头又捂着嘴呵呵笑起来。
”你跟子甲君关系这么好，他也不会真跟你翻脸的吧。”
“诶哟。”他皱起鬼脸，“这还真不好说。看人不能光看表面的，当然我也不是指谁。”
“但这欠的……”
“叫你别急，以后你就会发现这些根本不是什么要紧的。现在你最主要的是要打好基础，学习生存本能才是最重要的，以后遇到些什么也就能应付得当，抱着书读不一定有用。”她点点头，心中恍然明亮起来，“别看中天奢华，实际上在这里生活是最难的，我们大多数人也都是这样熬过来，看到你就时不时回想起当年种种。但越是苦，就越是要坚持到出头的那一天，你明白么？”
“嗯，明白。”
“明白就好。”
这段时间相处，她发现，亥甲君也有多面。她理解这些话的意思，眼前看到的每件事的表象都有着背后另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