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浮生如花落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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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中天池

“据说是帝上亲自教出来的学子。”

“谁?”

众人看着榜上的批卷,一旁还有专门的评价员在旁标注分析。一篇篇比考卷内容还要长、还要复杂的论文,连作卷人自己都看不懂。

“也不过如此,何必这样吹捧?”

她有此殊荣,自然有人不服。说话人声音很响,她听着很是尴尬。

“我看你说法不对。”有人回他。

“哪方面?”

“帝上亲自教出来的学子,为何名字从没听过。”那人手点着,“这难道不值得质疑么?”

“你敢质疑?怕是嫉妒吧。”

“嫉妒?呵。”

“此人占了你前三的排名,把你挤到了第四。你在初级留了多久了,还记得清么?”

“我那是为自己筹谋,帝上只要看过我的考卷,还轮得到她?”

旁边人相互对视,忍俊不禁,掩嘴嘲笑他;他面子上过不去,不敢教训别人,手指顶着卷面,就想发泄在考卷人身上。话还没说出口,喉咙就像是被什么掐住,越收越紧,众人带着胆怯的目光,纷纷退后散开,在所有人面前化作泡沫消散。

她看到了,那人身后冒出一只手,死死掐着。还记得是叫水形君,众人看不到,只有她能看到,更是脑中一片空白。一直到导师出现在她身后,手捂在眼睛前,将她悄悄从人群当中牵走。

“质疑帝上,他就该死。”

夜晚,她想了很久。那个人的死相久久残留在眼前,声音还在耳畔,还有导师冷漠的态度,方知祸从口出,随时都会有杀身的凶险。

熬了很久才睡着,意识半醒。天还没亮,门外有人轻唤了一声“亥癸”,这是别人第一次用这样的称呼喊她,丝毫不适应,直到侍官自己开门进来看一眼。

“提前一点时间教你穿朝服。”

她原本不想醒,但知道是导师,麻溜下床,乖乖跟着人;侍官展开折叠的朝服一件件按顺序摆放开,教她如何穿着。别看那些朝员衣着整齐套上衣袍了事,实际上就跟解八卦一样复杂,里三层外三层,层层叠得;衣袍并不合身,头一会儿穿过袍袖一会儿套进裤腿,手忙脚乱。

仔细看侍官的穿着,和自己的不一样,银甲贴身,细致华丽,全身散发出骁勇的英气。看着眼前帮她抚平衣角的导师,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幸福。

“进去后行礼参拜都跟着其他朝员,待在角落即便有失误也不会注意到,重要是仪态端正,不要慌张。”

她咽了一下口水点了头,面前覆盖上一层黑雾,缓解了她的紧张。

穿戴好,与他前后进了大殿。找到最靠门口的角落的位置,一张桌椅。在旁站着恭候其他朝员在外到齐排成”田“字四列色,全都遮着面,但是给她感觉很违和,好似有一些人是没有活人气的。

提前做好礼拜的姿势,迎接他们,不敢造次。

行完礼,就她可以坐下。低头看册子,其实根本不需要她记录什么,眼前页面自主浮现出大篇幅的文字,前头标注上有发言朝员的代号,后面是他说的话。她是要从发言者衣袍煽动的风声、手指、语气等细微不经意的小动作判断此人的情感变化,用作判断语言内容真伪的参考。

他们谈论的事情,会有证物递上,最后交到她手里,由她最后对证物的特征进行描述记录和分析,宏观、微观,全都描述出来,以作参考。

节奏很快,她过了许久才慢慢适应这种模式。

等帝上一走,下朝,气氛骤变,小丫头满头的汗,松了一口气。自以为轻松,但朝员还没离开,朝会其实并没有完全结束,这段时间他们之间还会有商量,不仅是对于案件的辩论,更是对她这个人议论纷纷,炸开了锅似的。她任务完成,不知道是要走,还是继续留下,也听不懂他们都在吵什么。

有不加入争辩、好奇的人,过来看看她。大致扫过记档上写的内容,轻声细语。

“走吧。”

来人穿着和她一样的朝服,将她推出门。带她前往了朝员的换衣间,让她也把自己衣服换下,可她踟蹰不动。

“不好意思么?”

“我……我是在自己房间换的。”

“哦?”

此人发出疑惑的声音,饶有兴致。换下朝服后仅一件贴身里衣,再将自己常服熟练穿上,戴上发冠,透了一口气。转头对这新来的小丫头眉开眼笑,又摸头又捏脸。

“瞧这脸,细皮嫩肉的。是丫头么?”

小丫头害羞点头。

“等下你送去记档阁,再送你回去。”

小丫头茫然,礼貌不失尴尬微笑着点头,收拾东西,跟着那人小跑出去。回头看其他人都陆续过来,乌压压的谁都不认识,瞧着挺害怕的。

“亥癸是吧。”

小丫头点头。

“我们这个帝上很任性,想来你也会很辛苦吧。”

小丫头一惊,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辛苦”。确实很辛苦,但是不敢,死命摇头。

她脚步稍快些,想要认真看看这个人的样貌,对他好感倍增。心里在想,是不是这里的人都各样好看?看着他的侧脸,他脸上一直挂着轻松的笑容,声音如清泉,眼中似有高山,水蓝色发丝如溪水流畅,尾尖微透发白,宽大的月牙朝袖随身摆动,好似从袖内有冰凉的清风拂过,整体都给她一种很亲切舒服的感觉,说得话也让人轻飘飘的,如浴春风,忍不住想多看他几眼。

“到了。”

两人并肩来到学院大门,小丫头作礼感谢。

“请问怎么称呼?”

“亥甲,等会儿见。”

她脑中思考了一遍,恭敬作礼告别,再抬头,温暖的春风拂上她睫毛,正好对上他得意的笑颜,心灵被这笑容击中,愣着。

对方甩袖,回身,潇洒离开。

这是她遇见导师之外第二次感受到小鹿乱撞的心情。

回到之前所住的地方,简单收拾一下东西去新安排的住所。朝员的住所是在离金銮殿并不远的密林之中,基本朝员都集中在这里。但是有一点奇特的地方,悬浮帝城岛与中天大陆秘密相通,走进密林,心之所向,就能抵达。具体是怎么做到的,小丫头还不得而知。

从密林小道直接走进自己的院子,抬头有透明的云雾瘴气作屏障,回头看,其他住所也是一样的,视线透不进内部,也分不清谁是谁的院子。

她被安排在最角落的一处划分,靠近木林边缘,有阴风从外吹来,风吹灰烬如雪纷飞。除此之外院内荒芜一片,一无所有。

更过分的是,院子里连房子都没有。看样子是要自己盖,没有现成,打听说可以找人安排,但费用极高。自己手里那点刚拿到的俸禄,也不知道怎么来用。

亥甲君在外望了她许久,又添了一些饰物:高山流水银月发冠,长发及腰浮起,一身黛墨绘制的山水幅画水蓝渐变银丝暗纹底狩衣,脚下水纹貔貅面长靴,满面春风,看起来他等一下要有户外活动的安排。

她心里一喜,放下手里的东西小跑过去。

亥甲君亲和,一见她忍不住又捏了捏小脸,牵着她带去四周走走散步。一路跟她介绍这里的情况,还跟她碎碎念一些八卦:“所有东西需要自己添置,不限制任何,如果说有什么特殊情况可以上报申请。就好比火方前四官的卯甲,驯了只蓬莱就到处显摆,哦,你大概没见过,可能有……那么大。”他比划了一下,“也不过是只大玩意儿,帝上手一划把整个岛都给了他,取名蓬莱岛。瞧把他给得意的。”

“卯甲君嘛?他职位是不是挺高的?”

“是。”亥甲君清了喉,眼珠子一转,“你还没逛过金銮殿的后花园吧。”

“那里很好玩了?”

“好玩,当然好玩。那里最出名的就是方井划分的中天池,养了很多你没见过的东西。”

“好呀好呀!”

小丫头兴奋答应,他狡黠一笑,点了头,又晃晃悠悠走到金銮殿后面的大花园。花园中间有一圈瘴气缭绕,被他轻松破解;瘴气消散,一摊池水呈现在眼前,幽深不见底,蔚蓝清澈。水下生物悬空游动,小丫头撑着护栏探头看下去,底下空间绝对不是所见的这一方池水那么狭窄。

他说,这就是通往中地大陆的入口,唯一上下相接的通道,要是她很乖巧,就能下去。

“下去?”小丫头脸色铁青。

“你怎么了?”亥甲君掩嘴笑着。

“我感觉……下面给我的感觉并不太好。”

“欸!”亥甲君故作忌讳捂住她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这下面都是帝上的爱宠。”

“你撒谎。”云落深吸一口气撇过脸不去看他,“这下面肯定是很危险的东西。”

“我怎么撒谎了?”

“你从一开始带我进来就在憋笑。”

“你这就是胡说了。”

“哼。”

小丫头要走。

“三百年前有人下去过。”

“真下去了?然后呢?”

“还活着呗。”小丫头悄悄再看一眼水下,又立即闭上眼全身抖三抖。

“是不是犯了事儿了,才惩罚他下去。”

“因为大家都不怎么喜欢他。被排挤了,所以才选他下去。”

“被排挤就会被赶到下面去么?”小丫头就知道,这人前面是骗她的,下面根本没有好事,“你是要告诉我什么?”

“你之前也被人排挤了,是么?”

“你怎么知道?”

“在你之前,是我负责记档。从你脸上看出来的。”

小丫头打量他。

“你穿着北冥方的朝服,我有责任告诉你一些关于朝上的事情。你最要先学会站队,明白这个意思么?”

小丫头慎重思考了一下。

“侍官对我有养育之恩,帝上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只听他们的。”

“啧,小小年纪,就这么不懂圆滑。我们谁不是听命于帝上,尊重侍官?但是退一步来考虑,朝上那么多人,若是你被排挤,众人容不下你,那你会有什么下场?”

“那我会站在正义的一方。我若真要有罪,各凭证据,自有说法。”

“那你再看看下面?”

亥甲几乎是强制性按住她的后颈,让她盯着池面。再探头往下看,盯着水下一个发光点,渐渐的,这个点越来越大,渐渐靠近她,仔细一看居然是一只只彩色的眼睛。她没有看错,并且万般确定,还隐藏了一只巨大的眼眼眸在星点得下面,潜伏着盯着她,想要伺机将她吃掉。

她软着脚一下跌坐在地上,头冒虚汗,捂着脸再不敢去看。

“害怕么?”

亥甲君硬是拉住她的手推嚷,越是见她恐慌的脸色就越是笑得放肆。

突然头顶一阵狂风呼啸而来,尾翎叮铃作响;抬头,扫了兴致。心想来得真是及时,即然有人给他提醒那就放过她好了。

立即转移注意力,看她道:“你现在睁眼看看天上的金銮,这才是帝上的爱宠,金銮殿就是以此得名。走了,带你看看别出去。”

刚才亥甲君手上的劲儿极大,好似是真要把她推下去。一瞬间脑中浮现出太多没有经历过的画面,把她现在吓得话都听不全。人已经走远,抹了泪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