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帝上和侍官的缘故,这次初级考核的成绩最惹朝上所有人瞩目。
层层批阅,将最优秀的三人卷给帝上过目。名字全被遮蔽起来,若是帝上有看中掀开名字的,这个人便会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前途光明。
朝上在一片死寂之后,众人揣摩,低头唯唯诺诺。
帝上手里正捏紧了一张卷页,齿间挤出似笑非笑、极其喜悦又极度愤怒的声音,开口冷冷喊了三个字:
“水形君!”
水形君是谁,朝堂上无人见过。就像是一种暗语,对着侍官发号施令。侍官接过传给他的那张皱巴巴的卷页,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传令下去。
众人心石落下,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消失。看情形是学子中有一位被帝上眷顾了,这是天大的喜事。
那位学子被侍官手下的人提上来,像是一只幼雏。大殿内昏暗得可怕,像是一张野兽的血盆大口,她正是自投罗网的羔羊。
情景再现,此人被提着后颈衣领抱膝悬空,众人觉得这场面很是眼熟。彼此之间无言交流之后,确认此人都没有见过。
在这之前,这个小丫头还在呼呼大睡,浑然不知天将降大任。只要是帝上宣见,无论此时此刻在干什么都必须觐见。衣衫不整,无脸抬眼面见朝上的所有人,更是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在地上瑟瑟发抖,五体投地。因为抖得太强烈,地板都被敲出声响来。
旁边的官员手袖掩面,实则是在偷笑。站在她旁边的那人试图牵她起来,可她双脚已经发软,就还是让她跪着。
众人垂头看着地面,静静等候。
侍官宣封,此人便是这一届的新晋头魁,跃级毕业并且由帝上直接亲封的实习朝员。没人能揣摩出帝上的心意和如此抬举的用意,只能是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丫头听着,还没有意识到加身的重责,只是觉得声音耳熟;悄悄抬起眼,除了侍官,还有另一个悬浮在头顶上空面目模糊的一人,其余众人,以及坐在最高位的帝上,都被黑雾蒙面。帝上穿着重工华袍,一幅金銮鸟游历山河的金线刺绣画,与墙面叙事壁画融为一体;衣袍宽大遮蔽着身前的云梯,气质威武严厉。
“师父?”
她什么都不懂,这一句,身边提她进来的人踩着她头颈,脸贴地面压着。她难受得快要断了气,小脸胀红,挪动挣扎着身躯。
“呵呵。”
上头的人低笑,这个熟悉的笑声无疑是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笑她痛苦狼狈的模样。越是折磨,心情越是欢悦,喜了,就把人放了。
小丫头被此警告,再也不敢动。衣裳都被汗水浸湿,更为止不住得强烈发抖。“啪”一声头磕在了地上,重重一声,回荡在四周嗡嗡扰人。
见都见过了,侍官挥手让人再带下去。等人离开,帝上才叹了一声,手扶着额头,又转变了面色,似有愁容。朝员们大气都不敢出,毛骨悚然。
下朝后。
“怎么回事儿?我第一次见帝上这副样子。”众朝员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那个好像就是帝上说要亲自教教看的学子。”
“帝上亲自教出来的学子,那绝对是最优秀的,当之无愧。”
众人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可听说就是要她抄书,并没有别的……”
“……”众朝员不约而同沉默片刻,“抄书好啊,妙啊,不如咱们也效仿帝上,以后也让学子们多多抄书?”
众人点头,回去就照办。
小丫头没见过世面,动不动就被吓得半死,一出殿就没了意识,翻白眼吐白沫。紧急救治下保了命,现在在房间里躺醒,生无可恋看着天花板,就这样赖着,转过头一瞥,桌上凭空出现一套衣物。
她记得在村里,这样华丽的衣服只会出现在两种情况,一个是大喜,一个是大丧。大喜是从没遇到的,那她就是真犯了什么忌讳,也只有大丧……她将被子盖过头,蒙脸大哭,把外面的人给哭了过来。学子们听说消息过来悄悄的,透过门缝笑着聚在外面,别人以为她喜极而泣,而她以为所有人都巴不得来看她笑话。
导师前来,让所有人都散了,敲门进来。
还能见到导师的最后一面,即便平常不敢,只此一次了了心愿。她不管不顾扑上去,埋在怀里哭;侍官将她轻轻推开,指尖抚上珍贵朝服。
“你明日穿上这身觐见帝上,我会来叫你。”
明日……“哇”一声爆发出来,哭红脸跪在他面前行了大礼,对方不为所动,她掩面哭泣。
“学子这辈子无法报答导师千年如一日的教诲。”
“起来。”
她倔强摇了摇头。
“你现在是金銮殿记档朝员,注意端正。”
“朝……员?”她听不明白。
“朝上缺少个记录员,你善查人心,足以胜任。”他取出两叠范本,放桌上,翻开一本给她看,“今后称号‘亥癸’,北冥方朝员。虽然是跃级,年龄还不足以到让你承担这些事务的时候,但你好好继续学习,累积经验。先把这些看了,明天就按这个模板来。”
“导师……”她没有从刚才的刺激中缓过神,又受到了第二次冲击,“不是处死我,而是给我安排工作么?”
“正是。”
“那以后我就不会被赶走了么?”
侍官看着她的目光,纯真无染,没有任何对于权利的欲望。
“还记得最初见面,我问你的话么?”侍官问她。
小丫头细想了想,垂眼摇头。
“我现在问你,你想要什么。”
“我想和导师哥哥一直在一起。”
“这个不行。”
“要离开我么?”
“我有自己的工作,顾不上你。”
“那我就给你帮忙。”
“能力不够。”
“我好好学习,以导师哥哥为目标,以后帮你。”
“那你就要好好活下去,在这里生存并不容易。”
“我不怕。”
小丫头不懂得外界凶险,只顾对着他笑,童言无忌。侍官不再问她,瞧她柔弱,未来祸福深不可测,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记住,上朝之后,只听不言。你需要将重要对话全部记录下来,有必要的时候需要标注,为的是让自己以后翻案例能看明白。记住了么?”
她点头,目送他出去。坐在椅子上思量了一会儿,才整理出来头绪。朝员什么的,依然不敢相信;到排行榜去瞧,案卷和评语都公开在上面,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瞻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