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太小，不用这么着急跟上我们。”菀叶轻轻推开她，将她重新躺在臂弯中，帮她舒缓四肢的僵硬。
“我想帮你。”小丫头抹了自己的泪，再坐起，看向他，帮他擦去脸上的水痕，“我们约定过，‘你若是有需要，我也能帮上的，定会尽力’。我愿意帮你分担，一起承受。”
菀叶看她真挚的眼神，垂下眼。小丫头将他的脸捧起，想这样看着他。四目相对，他浅浅一笑回应。
“咳。”旁边的竹木上，竹叶站着等了许久，非礼勿视，轻咳提醒一下。
小丫头一羞，搂菀叶的脖子埋着脸。他转过头去，竹叶下巴一提，告诉他该走了。没看到是怎么唤出气仓的，只是一拍手的声音，透明的泡膜将两人覆盖住，菀叶抱着她回到前面的木屋里。
食铁兽是急坏了，在原地打滚发燥，又不能出去。一直听到外头有靠近的动静，对方推开门，三个人一起平安回来。它事先等在了门口，小丫头跳下地，紧紧抱住食铁兽，也是想死它了。
“看个人都看不好。”竹叶垂下眼看着食铁兽，一回来就是责备的语气。回头，见到他表情严肃，食铁兽低下头认错。
小丫头挡在食铁兽面前，正视竹叶辩护道：“筝筝没做错什么，他也想帮忙。”
竹叶不想怼她，但他是有资格教育这个叛逆的崽子，隐忍着语气，故意柔和，僵硬对她道：“让开。”
小丫头执拗，就是不让，一把甩开要拉她的菀叶，张开手臂拦着，理直气壮，铮铮有词，道：“我要告诉你，它是真的很努力在照顾我，它背着我爬上树，抱着我睡觉，下雨帮我挡着。现在是我的朋友，你不可以凶它。”
“……”
“……”
“呜……”食铁兽拉了拉她的衣服，是想劝架，但怂，躲在身后不敢露脸。
“它一直都做得很好，我哭还安慰我。前面看家，它就啃着竹木枝丫一直坐着等你回来，我看着都心疼，所以说要来找你的，不是故意不听话。还有刚才，是我执意说有办法帮你们，它才放我出去，这件事我自己承担，你就凶我吧！”然而她完全是教训人的语气，竹叶就算想说两句也无从下口。
“我没有要训它。”
竹叶闭上眼，将心里的怨气生生咽下，化作无奈的一声叹作罢，也是累了，什么都不想说。走到火堆旁坐下，解开护具，将破损的外衣半褪，自己上药。
小丫头回头，菀叶微笑着上来，掩着嘴在她耳边轻言说悄悄话，替竹叶解释，牵着她一同过去烤火取暖。菀叶解释后知道是自己误会，看到锅子没有水了，端着出去。
“云落，去哪儿？”菀叶叫住她。
“我去门口接水。”
她开着门，走到结界护膜前，好奇刚才看他们是直接就能进来的。用手试探点了一下，手指轻而易举戳出去，环环涟漪散开，指尖有真实流动水的触感。将水锅一半递出去，锅子只有半面浸满；拿回来，水才滚入，覆盖住锅底。
原来是这样。
装满一锅提着正要回去，突然从眼前，黑漆漆的水中有什么长条的东西溜走。凑上去紧盯着看，一不当心头就出去了。
“呜！”水淹没了整个脑袋，赶紧钻出来，抹了眼前的水再看，那东西受惊，一闪而过。
“云落，怎么了？”菀叶帮竹叶上药，在屋里叫她。她最后看了一眼水中，确定什么都没有，转身回去，并且带上门。将锅子放在水上，食铁兽拿叶巾给她擦干。
“刚看到个长虫一样的东西在外面，然后就不见了。”
“什么样子？”
“看不清，emmmmm，很粗糙，身上凹凸不平，好像是刺，还有条纹。”小丫头眼看天花板，脑中翻阅图鉴，但想象不出有多长，感觉图鉴上的都不对，“很长，很长很长，然后一下就不见了，不知道是什么。对了，我包裹里的竹木枝呢？筝筝很久都没吃东西了吧。菀叶哥哥，你看到了么？”
菀叶点头，从袋子里一把一把抽出，铺上一张叶巾，很快就将水分吸走。再一把收好，招呼食铁兽过去。食铁兽还忌惮着竹叶，不敢乱动；竹叶一直低头看自己的伤势，没有在意它，也是低头不动。
“竹叶。”菀叶苦笑叫他一声。
竹叶抬眼，看到他的眼神，和旁边的竹木，再侧头瞟到食铁兽委屈的模样，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低头看伤势，好像只是话语自己跑出来的一样，嘴皮子也没动，冷冷道：“饿就吃吧。”
食铁兽才敢动身起来，悠悠到竹木堆旁边，小心咀嚼。小丫头又看不过去了，深吸一口气又要说，但被菀叶眼神制止，也作罢，抱着膝盖看着火，继续回想刚才那个是什么。
“菀叶哥哥，那个东西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么？”小丫头看着火就好奇。
“你想看么？”
菀叶将东西取出，再取出烛火灯，小心用两片木夹夹出一只烛虫出来，摆放在上面。烛虫身后的亮光化作火焰顶着白尖再化作两瓣盛开，落到他的掌心上。菀叶又让她手掌摊开，吻在小丫头的指尖，一点都不灼热。
盯着白焰尖的摇曳，又让她想起在亏夜那场大火里的白影。
烛虫扑扇着飞到她眼前的火堆里，然后真正飞出一只红焰的火蛾。
“烛虫怎么化蛾了？是一定要烛虫才可以这样的么？”
小丫头再要取出一个，被菀叶按住手，摊开叠在他的手心上面，皱起眉头。替她夹走那只烛虫放在炭石上，小丫头看着火蛾飞走，而菀叶留心她的手掌肌肤，从袋中取出一罐膏药，敷在上面按住。
“嘶！疼！”小丫头受到刺激要将手抽回，却被菀叶死死按住不松。
“手烧烂了都不知道。”菀叶是心疼，故意按重好让她知道教训。
“这点没事儿的。”
“要是以后手长得不好看，后悔都来不及。”菀叶嗔斥她。
她低头看他的手，纤细修长，心生羡慕，便是听话点了头。从袋中取出外套给她披上，再撩起袖子检查手臂。不料手臂上全部都是经脉浮现的惊悚模样，就连小丫头自己都吓了一跳。
“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
菀叶不说话，将膏药一并抹在上面。
“另一只手。”菀叶语气冷冷的。
她将另一只手给他，两根手指正反有浅浅两排牙引。
“竹叶，过来看看。”
但她摇摇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细看看似乎不是什么重要的，就忽视了。药膏幸好带得够，将她的手臂和脚上都涂抹，让她背过身，撩起头发检查，没想到肩上也有，一并涂抹上。
“这不是雘婴的毒，是什么？”
竹叶同菀叶一对眼，竹叶立即去拆筝筝的绷带。食铁兽不能说话，其实一直都是酥麻痛痒，要用指尖去抠。症状和小丫头是一样的，伤口处，淤青色的网状静脉在半透的肌肤下极致蔓延开。
“你们是不是陷进黑水池中？”竹叶闻他们。
“！”
两人把药分别涂抹在一人一兽身上，只是菀叶手在她衣襟前停下，迟疑，犹豫，继而将她衣袖撸上肩膀，用缎带扎紧固定。
“我帮你上手臂的药，你自己检查一下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口。”
“你在生气么？”小丫头担心菀叶还没有完全气消，心里有隔阂。
“没有，因为你是女孩子，我们性别不同，应当避忌。”菀叶垂下眼，有意无意得在意着她破碎的衣服和焦烂结痂的手心肉，想了想，说道，“等再遇到云瑶或者云霜，她们会告诉你。”
小丫头还是不太明白他在介意什么，看向竹叶，竹叶虽然不理，可心如明镜，早知菀叶不再是以看待孩童那样看待她。幼年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岁月匆匆，竹叶也感慨几年前来到中天初遇，就在白星海岸，他们也是云落这般年纪。现都长成翩翩少年，真正懂得人情世故。云落也会如此。
小丫头乖乖照着菀叶的意思接过瓶子，背对着他们到角落给自己抹了胸口的伤痕，菀叶转身也帮食铁兽上药。刚才大致查看过，云落基本无碍，是筝筝情况更严重些，悉数十多个伤口，都是黑水虻咬的。
待全部都安妥，更严重的程度菀叶也无能为力，只能等出去让医馆的人照顾，着急也没用。竹叶拿出一个工具盒，从中取出几件木器，端头拼接相扣，像是在制作一个圆桶；菀叶从袋中取出四件外衣，其中一件给自己换上，另一件给小丫头，告诉她怎么使用穿戴，调节。她一拍掌，衣服外面膨胀出一个贴身等大的气仓，就和他们之前的那种一样。瞧着和朝服的蒙脸设置是类似的。
“我们这是要回去了么？”
“等水退了以后才能走，还要过几晚，先休息。”菀叶不说明，检查过后再去帮食铁兽穿上。
小丫头对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不能理解，但她也确实是很困了，不想做这些复杂的思考。屈起手臂垫在头下躺着，看他们忙活。气仓膜有十分优秀的弹性和可塑性，还能拉伸，食铁兽这样的大体型也能穿上。意识迷糊，睡前做着无意义的遐想，想起了水战时候，想起在骨骸甬道里，也想起了枫叶。
云落曾在下面悄悄问竹叶，他是否崇敬着蓬莱岛主，想去蓬莱岛。他虽不明说，但眼神中给了她答案。她也没想到，竹叶暴露的半身伤疤累累，强壮的身躯，光线昏暗，和枫叶的身形重合在了一起……
枫叶哥哥居然真的是蓬莱岛主？
给小丫头和食铁兽安排的是“睡眠型”气仓，封闭后听不到外界声音，若是睡得深熟也感受不到外界的动静，并且极其牢固，不易损坏。
菀叶哄着两小的先睡着，过后再去帮竹叶。
“没事，你先睡，今夜由我守着。”竹叶没有抬头，一直忙活手里的东西，执意如此。
菀叶也不推辞，便是在小丫头身边，隔开一人的位置躺下。他自己用的是普通气仓，只有加强牢固的作用。他深信竹叶是个谨慎并且靠谱的人，对他的能力毋庸置疑，但惦记着小丫头之前说过的东西，心里有了模糊的答案，如果不出意外，那会是个棘手的东西。想必竹叶也是这样顾虑，若是运气好就避开了，若是……无奈他实在是太累了，没更多的精力去想对策，看着她的睡颜入梦。
竹叶听闻他们均匀的呼吸，心里的浮躁沉淀下，动了一下耳朵，是柴火爆开的声音。
四周寂静，唯有星火爆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