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斑驳，四周的风喧嚣着，争吵不休。
桑叶没有将她带回刚才的铜门外，而是悄悄带着她往深处继续前行。他没有告诉小丫头，现在所上的山，叫白焰山，是一座从中间横断分离成两层的结构。一层在他们脚下，另一层高入云巅，就和帝城岛一样。而山顶标志性建筑叫做“白焰塔”，曾经是某个人的住处，从高度上粗略估计，放眼就能看到四海。
这条路还未封，入口是他潜心开凿出来的。当初发现的原因是这些凌乱碎石，散落的位置异常巧妙，若说不是人为掩盖，那也太巧合了。
大的在前，小的在后，潜身进到了一片矮丛林之中。这附近的路看着都差不多，走哪儿都像极了之前和筝筝进到的那片丛林，只是没有兽头花苞，只有小巧的三尖头红色果实，从未见过，很特别；悄悄摘下来尝了一颗，呸，舌尖刺痛，呛得喉咙口难受，好苦。
继续往前，走到了铜门的背面。果真什么人都没有，刚才有的感觉也消失了，风声、浪声，全是她自己的错觉。她还不完全相信，前后左右转头张望，然后抬头，感觉在头顶阴云后有什么压着，好似时刻都会砸下来，心生恐惧。
“我们走，离开这里好不好。”
桑叶抬头，明了，再看向她，其实也只想带她到这里为止。
“好，我们回去。”
话虽这么说，桑叶并非原路返回，又往上走了一段，像是要从断崖绕过去。小丫头越走越害怕，反复问他这是要去哪里，而他的回答也一直说是回去。
“你是不是又骗我。”
“我不骗你，不过是从这里绕回去。”
“还要走多久？”
“很快就到了。”
小丫头不信他说的。
他们一路沿着小道走上了土坡，然后上了崖山。中天大陆原本四方有五山隔开海域。东山建了“岩青仓”；西南和西北相连的山脉之中建了“犄翎殿”；南山被夷平，开辟出白星海岸；北山是子甲君所有，闲人勿近。
“其实我也注意过这里。”
小丫头从这个高度眺望，是能够看到白星海岸的，而且一览无遗。只是现在和这片荒坡一样，被拦了起来，地下的暗道全被填塞满，崖石成墙，寸草不生，孤零零的。
“虽然和中天合在一起，帝上的结界也一并保护起来，但这里是被孤立的，说不上哪里奇怪，完全和中天其他地方都不一样，也不让进。”
“中天的‘禁地’，这里以前住了一个了不得的人。他的性命关系到整个中天，甚至是这个世上所有生灵的存亡，即便是帝上都奈何不了，于是发配到除中天和天海以外的地方。”
小丫头赶忙跟上去拉住他，一边用力拉扯要阻止他说下去，一心又好奇，好奇这个人的所有事情。
“你说的是那个人？那个不能说的人？”
“呵呵。确实是不能说，但我也是要告诉你，‘他’离你已经很近了。无论是有人刻意安排，还是无意，这对你而言都不是好事。我冒险带你过来的目的，也是想让你看清楚，以后也要对身边一切都警醒一点，有人正要开始着手行动，开展一个阴谋。”
“你不要说得这么恐怖，我害怕……”
“你越早知道越早能够接受这个事实。有的人以为对你隐瞒，一切就不会发生。呵，可笑。预言早已经落下，无论是你们五人当中的哪一个，结局也不会改变。”
小丫头不说，因为全然听不懂他说什么。
“你只要记住我说的一句，永远也不要忘记，无论面对怎么样的险境，你都要活下去。”
“我知道。”
桑叶看着她，可她不知道这句话更深处的含义。并非只是她像现在这样活着，未来还要背负更多，他知道，也在虚境穿梭中看到了未来诸多的结局，唯独在那些结局当中没有发现过她的存在。
“你到底是什么人？”
“嗯？”
桑叶认真看着她，要她回复。
“你是不是魔怔了？”
“回答我。”
“我……云落啊。”
“还有呢？这名字之前，你是谁？”
“帝上的徒弟？”
“再以前。”
“……”那是不好的回忆，她自己都快忘了，现在想起来也很模糊，“我只记得小时候是在一个岛上的村子里，后被人赶出来就到了中天，被导师照顾。”
“你还记得是哪个村子么？”
小丫头摇头，桑叶也不逼问下去。
“你说的五人，竹叶哥哥和菀叶哥哥也被盯上了么？”
“不。是五位姑娘，这是帝城岛的秘密，我只知道这么多。”桑叶一醒，“这件事你不能去问任何人，也要烂肚子里知道么？”
“……嗯。”她刚就在想要问谁才好。
脚边有碎成五片的石块，像是从高处坠落下，压着一个很深的坑印。又被沙土长年累月覆盖，成了半个坟堆一样的坡穴，还是被她发现了。桑叶依旧再往前，没有注意过这个。小丫头瞅着，用手擦拭上面的土，露出一小节纹章。
“别看了。”
桑叶将她牵走，再下坡的那段路上，小丫头有了不舒服的反应。捂着头，从里面吹来的风像是在呼唤她，在耳边碎语，吵得她头疼；钻入她耳中，沁入脑海，挤的她脑中乱糟糟的，快要爆开。
“你怎么了？”桑叶回头，见她捂着头，面色惨白，表情狰狞。
“我们快回去……我胸口疼。”她苦苦哀求。
“……好，我们回去。”桑叶将她抱起，回头看身后一眼，快步离开。
等他们回去，竹叶和丑甲君一同站在塔墙之下谈话，在他们身旁还有一个他们都熟悉的背影。
“是菀叶哥哥……”她小声对旁边的人说。
“完了。”桑叶将人放下后隐去，小丫头拍拍身上的灰，她牵起菀叶的手，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
“菀叶哥哥，你怎么来了。”
“亥癸，我问你，你刚才去哪儿了？”丑甲君一脸严肃问她，她立马松了手。
把手藏在身后，意识到她现在身上有职务在，神情认真，不能黏糊别人。
“我在熟悉周边环境。”
“一个人？”
“……桑叶不见了，我正找他呢。”丑甲君紧皱眉头，瞧着他们脸色都严肃，自己也压抑起来，“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子甲君带了消息，我顺便过来看看情况。你脸色怎么这么白？”菀叶打量她的面色。
“我，没什么。”
说着没事，可鼻下两条血水，一路流到了嘴中。小丫头一抹，袖子上鲜红一片，眼前晕眩，意识逐渐恍惚起来，摇摇欲坠，被菀叶接住。
“去那间。”
菀叶将人抱走，扶她到一间屋内的床上躺下。房间整洁，还有刚送来的小丫头自己的包裹。
“你是不是到界边去了？”菀叶一直憋着火，从昨晚，到现在。
什么界边？她不知道，半死个人躺在床上，全身发着高烧，口中呼吸。
菀叶闻到味道，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出去叫桑叶过来，但桑叶怎么都不出现。
“这件事我会禀告上去，瞒不住。”
菀叶义正辞严，其他人也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没人帮他说劝。回自己屋里配了退烧的药剂再回到这里，亲自喂她服下后，她的状况好了许多，快速退了烧，药剂生效。用清水一点点擦脸上的土，小丫头砸吧嘴，嘴里香香的，喂她的东西甜甜的，像花蜜一样。
“我还要。”
“惩罚不给你，叫你乱跑，乱吃东西。这里生长的东西是你可以乱吃的么？”
“……你怎么知道？”
“还以为能瞒得过我？”
菀叶生气，但还是舍不得重责，见她安好，其他的都可以不在乎。
“好哥哥，我不喜欢看你这样，我喜欢看你笑。”
“你要我怎么笑得出来？”
“我没有去什么地方，只是我贪嘴。看到了和桂叶狗一样的植物，还以为上面的果实是可以吃的。”
“不要乱跑。你要留下来，也安分一点，不然我告诉侍官，以后你连帝城岛都出不去。”
“别告诉导师！”小丫头撑起身子拉住他。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么？大大小小闯的祸，问起来哪次不是我帮你瞒着，编理由糊弄过去。”
“就知道，菀叶哥哥对我最好了。”
小丫头撒着娇，菀叶展开笑容，无奈摇摇头。
“最拿你没有办法。”
菀叶让她坐起，靠在自己身上，帮她一点点擦去手指间的脏土，还有指甲缝一并清理干净。
“那你打算在这里留多久？”
“菀叶哥哥最近忙么？”
“别想转移问题。”
“盈昼之后行么？”
“之后？你不来参加盛典么？”
“这里有好多有意思的东西，我还不了解什么是‘岩星’，还有桑叶给我讲故事。和我说苦骨木林的过去，火岩山岭和岩星河岸的过去，菀叶哥哥都知道么？”
“……”他不知道。
“以前我就爱听亥甲君讲故事，桑叶都没和我讲完就跑了。这里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也喜欢。”
“那也不需要等到盈昼以后……算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之前还说要和我一起在中天的，小骗子。”
“这里也是中天啊，不算骗你。”小丫头乐呵着靠着他，闭上眼享受他帮自己按摩的待遇。
“那我就顺着子甲君的安排到西海去，这次过去也要盈昼以后才回来。我把萤枭留给你，有什么事情你吹这个，他就会给我带消息。”菀叶给她一管银哨，上面写了萤枭的名字。
她接过，拿在手里把玩，突然想起以前，有些惆怅。
“以前提到许多次要看看它，但到现在都没有去打过招呼。我还没见过萤枭是什么样子的。当时在五藏林，它也帮过我和筝筝。你知道嘛，那根尾羽就是萤枭给筝筝的，我也是后来才想到这个。”
“我知道，有次它在竹木林被困住，是筝筝去解得围。在竹叶家住过一日，它们之间关系一直都很好，说起来原来筝筝一直尝试要进去找笋筝，大概也是出于本能的缘故。”
“我又开始想念它们了，好在还有你，还有竹叶哥哥，还有往来的信笺，总感觉我们之间也不是特别远。”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