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她再次被洁白和温暖包围,幸福感从腹腔涌上胸膛,搔着她的心头。
她脑子里产生了要离开中天的念头,想着自己犯得着什么?碰上那么多要她命的事情,想着鼻子又酸了,想起在村里即便命贱,但好歹无忧无虑过一生,若是这辈子都那样便多好。闭上眼,舒心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还没有温存多久,眼前骤然冒出三颗狰狞脑袋。
“啊!”
她瞪着大眼,全身绷紧。那三颗头时而看向她,时而对视窃窃私语,说着她听不懂的话。惊坐起,寻着出路的大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她没有真寻着门,而是跑到了医馆的内阁。
眼前的路恍惚,四周昏暗一片,抽空全身,虚弱无力。脚踩不到地,轻飘飘的却是一点一点在下陷,似在融化。一边跑一边哭,泪水落在地上变成红色闪烁着的星亮光,光珠滚动,她便追着珠子跑,又跑进了光亮当中……
亥甲君在外已经等了大半天,天都暗了。
她出事其实亥甲君比谁都担心,担心事情被自己搞砸没法交代。站在门口一步也不敢挪开,也警告之前的目击者发生的事一个字都不能传出去。
守在病床旁的三株天音果统一望向小丫头疯狂跑进去的一处,没过太久,又从那边拖着身子沉重走出来。大门自动为她敞开,她飘渺目光又被光亮牵引着自己再走出去。
再出来时全身都泄了气力,看清了眼前熟悉的面孔,才是完全回过神,摇摇晃晃瘫坐在地上,仰天捂脸嚎啕大哭。
“行了行了,小声点,别哭了……多大点事儿?”亥甲君急忙上来安抚,注意四周有没有人影动静,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头,“你怎么动不动就哭,不过是为了逗你……磨练你才想出来的法子,其实根本伤不到哪里。”
她听到了,但还是止不住哭。没再劝,想要抱着她安慰,但又收了手越过她,将她拉起,继续摸着头安抚,散散心最终平静下来。
等她心情好些,拉她上马离,腾云踏蹄时她又展开笑颜。亥甲君无奈笑着摇摇头,松了一口气,终归还是个小孩子,脾气风里来云里去,哄哄就行了。
小丫头好奇回过头去看了眼医馆的模样。偌大的平地上,无花草青岩,只有一块石碑,看不清写的什么。
四周云雾缭绕,咬尾驱赶一般弥漫笼罩住身后的所有,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这里很多事情都说不清,她问亥甲君,亥甲君给她一本书要她在书上找,上面都是一些她还没有开始接触的知识,说以后就会知道了。
她将书还给他,没有要积极去掌握未知领域的意思。一直以来都相信,她只要完成导师的功课就够了,导师也是这样和她说的。只要安安稳稳的活下去,最好也不要太累……她伸手想要去抓亥甲君飘扬在旁的发丝,她对亥甲君又有了新的认识,知道他是个“不怎么靠谱”的人,但她不怎么计较,懂她很辛苦这就够了,虽然这些天跟着他只有更辛苦。
这些天她已经精疲力竭了……
从医馆出来的路上她自己想过了,死里逃生的这么一遭便让她有了些许开窍。是该机灵一点,要是一直这么迷糊下去,亥甲君绝对会把她命都玩没。
什么亏夜什么亏鼠,书上都有但亥甲君每次都不提前告诉,吃了苦以后再来马后炮,坑她无数次。
她道别后直接回屋去,翻开那些书翻遍这段时间见到过的所有生物。天音果、天狼草,原来都是同一科,有着不同功效作用,也只是看着可怕。
书上说,天音果是一种长相凶悍,本质却是细腻温柔的植生物。有洁癖,音色清丽具有能让迷失的亡灵通过音色的指引寻回路来等奇效……
她手撑起脑袋好好反省了一下,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那些,而是亏鼠的事情,她没有找到任何其他措施。重视书上内容,认真将书本上的内容记在脑海中。
夜色降落,在她不知不觉间四周已是一片漆黑。唤醒所有的烛虫,亏鼠最怕强光,只有让烛虫全部亮起来才能避免靠近。
亏夜夜长。亏鼠目标明确,动作迅速有章法。依次集体从密林中出来,昨夜只是勘察的前兆。在地下从植生物的状态来判断地上的情况,找到可欺负的位置将植生物从根部全部啃噬,再将地一点点全部啃秃,竖立一根杆表示胜利。
但是她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还要重返这里?明明已经没有可以再让它们啃的东西,除非目标是她自己。
那些亏鼠顶着一排排秃杆子千军万马朝她齐齐奔腾而来。圈起战地一般插在屋子周围,将她包围起来,它们闪亮着晶莹的眼珠子,一圈又一圈咕溜得转,最后又齐齐盯向一处,露出门牙发出“嘶呖呖”恐吓声,密密麻麻针对她。
这更让小人儿迷惑了,脑中翻阅抄过的所有书籍都没有过记录为什么还要搞出这样的一套做派?不发动攻击,只是死死盯着在窗口同样看着它们的人。
逃已经逃不出去了,这么大阵仗不相信外面的人会不知道,不来帮忙那也没必要求救,何况把那些人叫来他们也会跟之前一样看她笑话,丢不起这个人了。
大致看了眼窗外的数量,不把她啃秃也会被踩死。
此时想起天狼草,她就试试用凶神恶煞的面孔是否能把它们吓跑,不想反被以为是挑衅,蓄势待发,如海浪卷起纷纷钻进地下,一层一层逼近。
这还的了?手忙脚乱把两笼书籍,放桌上,自己踩在凳子上。
外头动静又突然停下,只是熙攘着声音,“吱吱”的声浪一层比一层嚣张。带着节奏感,不明其意。一转头,它们已经形成阵营,不是蜂拥而上,而是想要有计谋的攻下地盘;不明其意,再是警惕般绕着屋子外团团转,脚下蹦跶。跑两步蹦跶两下,漩涡式靠近又退后,后一批上来重蹋两脚,一直持续到脚下感受来从地面传来的震动。
当时建工的前两天有在看他们是怎么建造。他们说,竹木是所有建筑的必要建材,即便是贵重如宫殿那也是由竹木一根一根把基底先打好。
竹木有年份之分,虽然没有太多预算,但也不会和新人太计较,尽可能给拿了年份大、坚固型的过来,反正也用不到太多。
他们都是丑辛君介绍来的人,自己也提到当年建造宫殿的一些故事,才明白为什么昂贵的费用都是花在他们身上的缘故,现在想来特别值!
最初的一步便是打桩,把木桩深入地下才好固定不至于轻易坍塌,所以在此之前要重新挖地、灌土、压土、打压结实。
这些亏鼠这么做就是要先破坏地基,这也耗费了它们不少功夫。
书上说亏鼠都是生活在天海海床之下,这些真的是从天海那边过来的么?怎么有种对这里了如指掌的错觉?
漆漆黑夜,它们停下行动,窃窃私语,似乎又有了计划。全部钻进地下,在地下刨土钻洞。这回儿再坚固的地基也抵挡不住猛势,填海战术终于让屋子动荡起来,房屋猛往下陷了一寸。
这帮狡诈的东西!她原本还以为这屋子能帮她撑到天亮呢!
这下坐不住了,抓着收满烛虫的容器,提着两笼书先送上窗口的桌子,翻窗赶紧爬上了高处的房顶。她身材矮小,好在手臂有点力气,即便是这点高度,但让她攀上房梁脚下也是悬空着的,手臂勾着小脚蹬着,踩着窗框一点点将自己撑上去。悄悄看一眼身下,哆嗦着脚不当心一滑,前功尽弃,摔在了桌子上。
她一直都没说过她恐高,之前有人陪着还好,自己一个人根本不敢。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冷静,再重复刚才动作,不看身下用脚勾住房梁进一步上爬。
因为亏夜没有月光,上头的光景比平常都要黯淡许多。在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隐约听到细微的摩擦声顺着暗处正往上爬,直觉警告她这是要乘机埋伏黑暗中对她不利。
她机灵一下,用脚钩之前挂在窗外的烛虫灯,想它们即然怕光,抓着一些烛虫粘身上好防身。手刚触碰到烛虫灼烫皮肤赶紧又缩回手。心中衡量,一咬牙,如今也是避不得,再探手进去,情势所逼就算是疼痛那也要忍耐。将烛虫赶紧一颗颗往自己身上贴,不需要太多,贴得自己发光亮堂就够了,也怕烧着自己。
屋子开始受力不匀摇晃得厉害,再次感谢他们建造得极其结实,还没有散架。这对它们来说也一定是件头疼的事,现在又隐在土下不知道要琢磨什么。两三只出来勘察,她注意到,这帮小东西得目标其实并不是她,而是桌上的两笼书。暗叫不好!两边几乎是同时行动,地下得亏鼠还在磨基底,出来了大半在屋外,极力跳上再沿着墙面爬。
而她这边直接是不顾高度跳下窗外,和这些亏鼠大战三百回合,闭着眼又是踩踏又是双手螺旋扇。与之一同奋力更快一步爬进窗,窗关严实,把桌子推到房梁之下,张望房内,将床单撕成条打包上书笼,布条另一端甩上房梁,另一笼也如此,尾端用布条延伸长度,自己将椅子放在桌上,布条甩上另一根房梁,自己爬上以后,把两笼书都挂在房梁上,系住。
但这样还远远不够。
她打量身下,几乎是前脚后脚得速度,地下的亏鼠一只只开始冒上,水泄不通,丝毫没有落脚的地方。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窗和桌子椅子埋没在鼠堆当中,小心挪动位置,鞋子悄无声息脱落,还没听到鞋子落地的声音,不见踪迹,吞噬殆尽。
看情景来势忡忡,敢在帝城附近、朝员处所动土,竟无人发觉,就为了针对这些书?难不成又是亥甲君给她埋下的坑???一想到就气得翻白眼!但若是扔了这些书而保命,自己也一定会良心不安何况都没看几页。左思右想也不能放弃了,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一声怒吼卡在嗓子眼急着要跳出来。
屋子已经矮了半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脑海重翻阅书上的内容寻找一丝希望,因为房屋剧烈摇晃,挂在窗口的灯掉了下去。
“不要!”
看着自己内心中唯一的希望埋没在黑暗中,又燃起火光照亮整个屋子,原本在屋内的亏鼠全部消失化为灰烬,火光也随之暗淡下来,仅剩孤零零的烛虫在灯罩内飞扑挣扎。
这不是火,没有任何灼热感,到底怎么回事?
不仅是屋内的亏鼠,就连地下的也没有动静,不知道是都一起消失还是只是按兵不动。剩下的亏鼠都集中在屋外,不敢进来。可它们也没有放弃,用最初的办法,奔跑和蹦跶,屋子已经遭受过重大摧残,绝对撑不住这几下!
用最快的速度将书笼都放下来,自己也站在地上,透过窗缝看外面的数量……
呵,在她看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屋子原本就不大,现在是连腰都直不起,只能抱膝蹲着。它们分成几队伍,一部分继续,另一部分沿着墙面要爬上房顶。屋子吱呀吱呀得叫,里面听着着实是热闹,她捂着耳朵,夸张得深吸吐气,脑中不断蹦出负能量,还有前面听到的那个被压死的人,像极了预兆。
她盯着烛虫,盯着倔了许久,最后绝望哭了出来。谴责是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太多,刚才的现象或许就是之前亥甲君给她的书上的内容,是她自己放弃了,将书还回去,要是那本书在身边,现在的困窘之下那就是活下去的唯一突破口。
亥甲君一直在对她考验,现在的她真的没有办法了,为什么还没有过来?为什么导师没有来救她?还是说他们已经放弃她了么?因为不开窍,不机灵,像只呆鸟……负能量将她锁住,透不过气……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什么都不奢求,只是想好好活下去而已,我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