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叶哥哥！”
“云落？”
重新回到北海，信风岛不难找，然而在岸边看到了北航的一艘船，还有熟悉的身影，就知道一定是。
转头向下，云落先前还没有注意周围有其他人，一直到他们闻身走来，云落头皮一紧，是菀叶的人，还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守着她。
“菀叶哥哥不在么？”云落面上招呼。
“君上特地派我们留在这里，自己先去了。”
“去哪儿？”
“他不让我们告诉您，勿怪。”
云落撇撇嘴，注意到若叶的眼神。
“你也是来找云海的么？”若叶问她。
“嗯。”云落如是说，“信风岛上有么？”
若叶看向其他人。
“找了，但没有线索。”
“连你也没有线索？”
“相信么？岛上结界还在，很强烈。除了她本人，信风岛的有些地方外人是不能入内。我几乎把所有浮山上的云墙都翻了一遍，也没有，连我都快放弃了。”若叶看向雪域岛柱，“不知道那边的人有没有找到她。”
“那边会有么？是什么地方？”
“君上交代了。”旁人插嘴，“蓬兰君只能在信风岛上行动，若是寻不到就让我们护送您回去。”
“我才刚来！这就要赶我走了？”
“不，请不要误会。只是不出这个岛，外面很危险。”
“是的，云落。北海现在只有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外面都很危险。”
云落对他说得话也不满，交叉抱臂故作生气。不过若叶的眼神后还有另一层意思，这几年相处，两人之间也建立了某种默契。
“行吧，我就在这个岛上，不过要我一个人找那要找到什么时候，我派你们分头行动，一起找。”
“不，蓬兰君，您听我解释……”
“……”
“……君上也说了，我们务必是要跟着您，保护您的安危。虽然信风岛很安全，但也并非绝对安全。”
“你这什么意思？看不起我？”
“不不不，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
“不不不，不敢……”
“既然他把你们安排给我，我也说了不离开岛。如若不听我的命令，还对我有所反驳，我就判你们一个以下犯上，就地处决！”
他们齐齐伏地请罪，再抬眼，云落和若叶两人都不见了。
“领队……”他们站起来。
“找。”
“是。”
岛屿的中心，若叶指路让她停在这里。
“你就是这样过来的？”若叶探出头看外面，觉得新奇，“突飞猛进啊。”
“小意思，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除了蓬莱岛主的日常指导，在每年固定的日子里，莲月岛主就会来一次蓬莱岛，继续代为指导琉璃魄的使用。走的是同云霜一样的路数，也因为云霜结局在前，训练只会加倍的严苛。最先就是静心这一课程，只有心静才能控制住晶体内的亡魂，避免反噬。
若叶取出一张自己绘画的图纸，指着中心的一点，周围还有云墙迷宫，最上部的边缘是雪域岛柱。
“这些云墙到底是什么？”云落拢起耳朵，“在这里能听到能听懂的声音，像是众人在说话，很嘈杂。”
“云海也能听到声音，我听不到。”
“来时从海下传来长鸣呐喊，很凄惨。”
“这座浮山岛屿下聚集了所有海中生物的骨骸，可想而知。”
“你是说……瘴气？”
“是‘蜃’，比瘴气更糟糕，就像是蓬莱那样的存在。探测到下面埋藏的都是古老种遗骸，少说也有300年，多则元年前的生物都在这里，全部被吸引过来。吸收着海下的怨气，形成那样的东西，也有着自我的意识，时刻变换。”若叶深吸一口气解释，指尖划在一条路线上，“这条是我发现最稳定的捷径。”
“这一切是那些惨死生物的报复行为。”云落看着他，看着他的手指，“你是要我过去？”
“我猜你要去找竹叶。”
“……”
“我来时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他们？”
“岸上的那些人。”
云落一想这才意识到，那些是西海的人。
“他们什么目的？”
“既然是菀叶身边的人，对你的保护相当于要将你撇清和南海的关系。我不了解其他三海的事情，只是通过对菀叶的了解来判断。一旦北海瓦解，有人接下来就是要计划对南海不利，将这里的一切全部归责于他们。很有可能接下来就是针对你。”
“这一点我是明白的，因为蓬莱岛主对偷猎人的无情严惩，导致朝中一部分人的不满，或许是计划联手将他除去，便可以为所欲为。”
“谁告诉你的？”
“桑叶。”
“这个人你相信么？”
“信。”
若叶有不同意见。
“他这人在外名声是坏，可是对我和竹叶都是真诚的。我理解他这样的原因，一是天性如此，二是知道太多的事情，对这个人情世道也厌了。”
“我不信这个人，但我相信你和竹叶的眼光。只是朝中之事又怎么是一两句话能结束的？他又不在场。”
说来也是，从来没有对桑叶的话质疑过，所以也不曾想过这一点。云落心想：说来这几年，导师也不让我上朝，难不成是担心我能发现他们什么？
“是西海！”云落想到，“朝上记档的是菀叶，也是西海的人。虽然这些年我一直安于在蓬莱岛的生活，倒也顺了他们心意，可岛主也不曾劝我回去……”
“所以，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发生了，能指证是谁在暗中动的手脚么？这才是他们筹谋运转的可怕之处，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愿，却也如此成为他们手里的棋子。”
心甘情愿……
“就因为陷入局中才看不清周围发生的一切，如若要看清，就要想办法脱离这个局面。精明如若东、西海的域主，而南海的你们全都在他们眼下，一步步险之又险。我虽比不上所有人，可身为局外人反而能够看得清楚，但我不能说。”
“我明白。”云落明白他。
“难怪她看不起我，你也觉得我很懦弱是不是？”若叶笑得苦涩。
“不。”云落摇头，“我们是为了心中的信念而奔波，奔赴大义的人是勇敢，可小爱也是伟大的。云瑶姐姐和竹叶哥哥的事情在我心里终究是一场抹不去的遗憾，若是有一人能像你对云海那样，就能够拥抱在一起，可终是错过了。我会找到云海，然后你们就能在一起了。”
若叶红了眼，落了泪，云落也哭了。泪珠挂在眼帘上凝成冰，两个人又像傻子一样笑了出来。
“现在只有云海能够救这里，救整个北海。”
若叶用手擦了去，天上又飘起了大片的灰烬，看着远处冰封的密林，两人一同走进。
“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冰雕？”云落走近一人，雕琢细致，连发丝都刻画出来，可惜被寒霜尘埃覆盖上厚厚一层，欲把他沉灭。
“这些是我们的人。“
云落重新看上那人的脸识别，抹一把对方脸上的灰烬，看清后眼珠子还在后面转，被吓得后退几步。
“没什么好看的，走吧。”若叶拉她。
“不能救了么？”云落不想放弃。
若叶将她拉走，继续往前。穿过这里，停在信风鸟身边。
“为什么连信风鸟都成这样？”
“感染，和火岩山岭是一样的。”
“怎么感染？蜃？”
“一旦闻到血腥味，它们就会集中过来，迅速从伤口侵入体内造成变异。”
“就是火岩山岭那些畸变的东西？”
“和畸变不一样，蜃会将他们化成血水。曾经，北海岛主做了一件事，不忍看到这些畸变生物苟延残喘，利用蜃将其腐化，从而得到解脱。”
“所以这里才会有这么多骨骸……”
“畸变的造成，我听说就是那个桑叶。”
“不。他告诉我他也是被诬陷的，所以一直在找证据洗白自己，始终挖不出真相，也没有人能够指证就是他做的。”
“已经找到了证据，就他在北海的这几年，所以后来逃跑了，由西海负责抓他。”
“什么？”云落不敢相信，但也难怪，他会如此将事情全都告诉她，“什么证据？”
“我不知道实情，但他逃跑以后，云海就失踪了，有谣言说是他拐走了云海。”
“真是荒唐，那就更不可能了。”
“是，散布谣言的人被蓬莱岛主找到，那人当着众人的面指着他，而后自戕，真相无人得知。”
云落此时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一切都不是她能够承受的。
“我不知道。”她紧紧抱住自己，“我不想知道这些。”
若叶安抚她的情绪，再是往灯塔的方向过去。在此四周就是结界所在，也只有这里，没有人能进去。
“我知道这不只是云海的结界，但也不知道还有谁布下。犄翎殿打听到，北海的遭遇和‘人鱼余孽’有关，北海的人鱼。”
“……”
因为巨颌人鱼的发现，说北海还有其他人鱼，毋庸置疑，绝对有人相信。
“又是人鱼的事情……”
若叶察觉到她情绪激动，全身都在颤抖，蹙眉揪着心痛。捂着耳朵，耳边声音更加嘈杂，可胸口疼痛更甚。恨不得多有几只手，或者把心直接掏出来。
但也同时，面前的结界将她包裹起来，居然在吸收着她身上的“焰毒”。或许是受到她的影响，减弱下来，若叶趁此时扶着她一同进到结界里。等他们进入后，结界恢复，若叶也松了一口气。
“你身体是什么问题？我怎么一直都没发现？”若叶是由心的关心。
“说是邪风入体，都怪我自己以前乱跑。药茶平常有在喝，也不是一直会痛，但是来北域之后就开始发作，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刚才说，只有云海能够救北海，是为什么？”
“献祭。”若叶克制情绪，挤出一个微笑给她，“你说的没错，这就是生物的报复，是惩罚。”
进入灯塔，外层塔墙有看海的窗孔，由螺旋走石阶走到塔顶。若叶扶着她一阶阶往上，在塔中段的部分，将一扇石门推开，让云落受到打击的是，里面的布置就和苦骨木林下看到的石室，完全一样。只是石龛更大，整面贴墙；周围有生活用品，有玩具。
“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这布置是……”
“祭坛。每一个献祭的地方都有一个这样的房间，她这一生都是为了这一刻，成为祭品来平息北海的怒气。”
“苦骨木林也有，难不成……对，我记得有谁说过，苦骨木林曾经也举行过献祭仪式。”
“这我不知，但四海都有，藏在最重要的岛屿之内。这就是她承受的一切，不应该属于她的一切，背负着欺骗和谎言。”
“她身上还有什么？”
“玄冥珊瑚木，你带着么？”
云落疑惑，点了头，从头上的花袋中刚要取出雷铡骨鞭，顺带“叮铃”落下一物。是小小的金色竹叶耳饰，原本和筝筝的是一对的，竹叶最后送她的礼物。云落颤抖着手，小心捧在手中，手心自动‘叮铃’一声，珊瑚木早已换了个藏身的地方，幻成曾经发簪的样子，顶部挂着那个耳饰，它很喜欢。
“原本这种珊瑚木就出自北海，被当时的北海域主寻到，送给莲月岛主作为讨好。也因此，北海没了镇守的主心才会一点点被感染吞噬。后来珊瑚木在西海遗失，现也怀疑是桑叶的手段。云海告诉我的，只要找到就能救北海，其实她一直都不知道，她就是那株从西海逃走的珊瑚，回到了北海域主的手里。北海域主恐慌，将其藏在这里养育长大。”
“你怎么知道？”
“藏在北岛的手记，被我找到了。而且手记后还写了，这是一种上古禁术，将生物直接进化成人形，和西海，和中地那人有关。”
牵扯出这一大串，最后又回到了那个人身上。
“那本手记呢？云海知道么？”
“她看过以后再由我销毁，里面不止写了云海的事，还有云霜。或者说，这件事就是因为知道了云霜是应月鲲的遗孤，才猜测到云海的缘故。”
“上古秘术……我从来没听说过。”
“中天大陆的大长老，到底活了多久你应该比我清楚。只是他们也没想到云霜会早逝，也只有是东海的阴谋。”
她根本就不知道，原本就很少有交集，更无心去探听别人的身世。
“阴谋，又是阴谋。为什么都要这样？”
“你知道为什么么？”若叶看着她，“因为鱼人的天性就是如此……”
“别说了！”
云落立即捂着耳朵，什么都不想听。脑中乱糟糟的，全是若叶在说“人鱼”、“鱼人”的声音，空洞回响。深吸一口气，她明白自己要冷静，强行冷静，但他的话，还有桑叶的话，一字字刻在心里，勒得她难受，快要了她性命。
转过身背对他，紧紧抱着自己，不停的发抖。若叶不勉强说下去，牵着失魂落魄的云落，一点点走进塔上的另一个房间。这房间有着一面望向东南方的落地窗，是云海现在的房间。让她坐在床上，自己单膝跪在床前，看着她。
“你冷静听我说最后一句话。云海相信你，我们都相信你，已经没有时间了，只有你能找到她。”
“我？为什么又是我？”
北风敲击琉璃窗，两人一同看出去，外面开始变天；抬起头，在灯塔之上的那片阴云后面，聚集了好一些人，穿着象征南海的红衣，并排形成一堵人墙；在他们面前，乳状云层下的云团幻变成一个个云兽狰狞的脑袋，一点点下沉，逼近他们。
窗外发生的事与她心中最深的阴影相重合，而此时的她，依旧无法做出什么。还是那个被保护、眼睁睁看着同伴牺牲的自己。
“浩劫……这是北海的浩劫……”
她无神呢喃，眼中熄灭了光，耳边声音撕扯她的魂魄，宛若被梦魇困住，任凭眼泪滴落，痴痴的，全身都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