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钻进一团海雾,“嗖”一下就到了火樱岛中,同往常一样。
还没进入结界就见到火樱岛主在火山口上蹿下跳得忙个不停。
“岛主,我来帮忙了。”
“诶哟!你来啦!真是太好了。”
云瑶性子是随了火樱岛主,两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岛主更能沉得住气,想来云瑶还活着的话,应该也会是岛主现在这样。
“就你一个人么?”云落一溜烟过去,同时也换上了桑叶送给她的蜥甲,帮她一起铲灰,“其他人都去北海了么?”
“是啊。”
火樱岛主看到她身上的着装,虽然带着微笑,但好似并不想和她多说什么。其他时候也是,即便见面机会屈指可数,除了客气的招呼,其他一概敷衍,一直都是这样。
云落从她神色当中看出匆忙,料理完火山灰还上赶着要去其他地方,建议道:“要不我用琉璃魄吧。”
“好啊。”
云落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岛上所有火山的分布图,凝气在指尖,四周琉璃光海雾随着岩浆热气腾起,带走浮灰,深挖灰泥,不到两沙周就清理完毕。
两人再一同去检查一番,无恙,果然是事半功倍。
“既然没我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岛主还需要我做其他的么?”
“活都被你做完了,随你干什么都行。”
云落心里一空落,言语当中参杂着讽刺的意思。其实她自己知道,自从云霜和云瑶不在,两位岛主看她的眼神都似有怪罪,虽然言语不说,却避之不及,让她不由会想起曾经被当作“不详”被排斥的时候。但她再想,岛主匆匆离开也是真有急事,就四处看看,果真就只有她一个人。
偌大的岛,其他人都去了哪里?
再拿出那本书,结界还在,又不能看,也不知道是想要她拿着干什么。她重新好好走了一遍曾经走过的路,虽然已经走过无数次。但竹叶不在,这种熟悉感多添了几分陌生。
从温泉地到艧樱林,上到火山柱,再到他们曾经一起清理火山灰的山洞外,依旧没有勇气进去,最后想去泡泡裙礁。
那个位置比从前多了一个竹木箱,里面放置了两副钓鱼和海捕的装备。是曾经有过一次她过来探望,竹叶一时兴起要带她去海下看看,重新教她游泳,但还是失败了,惹得竹叶掩嘴笑个不停,也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开怀大笑。
坐在他们曾经看海的位置,情景历历在目。泡泡群礁今天没有吐出泡泡来,是云落想着心事,忽略了异样。
“吱”。
火兰兔地面冒出跳到她的膝上,海上吹来的暖风扑面。
“吱吱”
不似往常,今儿的火兰兔显得浮躁不安,躁乱不说还跳上往她额头上踹了一脚,肇事逃跑。这一脚力度不会有多大,但是火兰兔的脚掌都是云瑶用来当火漆印的,这一脚在她额头上留下个通红起泡的灼印,碰又碰不得。
“小兔崽子,别跑!”
云落追上去算账,当然也是闲的,等跑累了再去用琉璃魄。不急着要抓,火兰兔也狡猾,一个踩点扑,一个前脚钻进地下,趣味无穷。
“等等……这是哪里?”她张望四周,是从来都没见过的封闭空间。
这件蜥甲的防护服有个奇特的地方,是会有变色提示温度的变化,由玄色到青色再到赤色。她判断自己现在极有可能处在岩浆附近,蜥甲透了个铁红色,自身发亮。那就没有办法用明火或者烛虫当灯源照亮四周查看,就连岛上发光晶石在这个温度之下也极易爆出火星,弥漫可燃气体的火山之内,一不当心就会引发爆炸。
也就在她愁眉不展的时候,火兰兔抖了抖全身。它身上的毛发纤维对高温的感应也能够自身发亮,继续往前蹦跶。云落跟随引导继续,一直到尽头,弯腰进入半身的洞穴,前往深处。
进入洞穴后温度便开始急速下降,被拱形黑曜石炼成的四壁隔开,从后传来有机械运转和上空隔着潮汐的声音,手上金沙黑曜石镯有了响应,白光一闪瞬逝,四壁都亮了起来;半透黑色晶体上方能够看到流淌着的岩浆,珊瑚骨磨碎成星火,渗入岩坑才会出现星河流沙。远看才精彩,小小的甬道竟然包含了整个天地的缩影,以可触的方式呈现在眼前。
走到前,甬道空间逐渐大了许多。从角落生长出的熔浆晶石发出光亮照明四周,映入眼中的是一间单间石室,地方不大,和她曾经搭建的小小竹木屋有得一比,好似这里也是用来居住的地方,只是空无一物,但还有摆放过家具的痕迹。
壁上嵌着一个石匣子,猜测是后来加上的。里面是完好的底座,但空了,也看不出放过什么;三盘石质器皿端放在平台之上,有一层被灼烧掉的痕迹。欲盖弥彰,云落心想,在这里还有什么会被如此灭迹?无非是与那个人所相关的一切。
“嗯?火兰兔呢?”
一不留神火兰兔就不见了。石室的侧墙有一扇门,嵌在墙面上,也不完全密合的缝隙,想来还有路。她摸索四周,后来想到一点,印象里隐约记得在石龛后是有机关的。指尖在边缘缝隙后摸索,探寻到一点异样,用力一按,石门打开,火兰兔就在后面等着她。
通道向下,是一条石阶。这段路就不似黑曜石甬道里的那样,只是很随意凿开的一条路,或许是发生了什么变故的原因。在这条路的尽头还有一个和刚才一样的石匣,火兰兔又不见了,她取出烛虫灯,对着照了照,伸手去摸索,左手边开出一道门,又是一条更向下的石阶。
这里的结构仿佛是向下走的灯塔,一直在绕圈转,一路到达尽头的、也是最后一个石匣子,那只火兰兔早早等着,就端坐在上面;等她走近时,火红的眼睛骨碌一转,轻松弹跳起。
她下意识以为又要踹她,立马将额头捂住,却也并没有。它只是原地弹跳,弹跳几下也没有什么情况。云落照样摸索,没有按钮;观察这个底盘,和之前的并不一样。后来看明白了,火兰兔每一次跳动,底盘都会下降一分再弹起,也是暗示让她拍一下。
火兰兔在旁一直跳,云落跟着她的节奏和高度,力度也加重一分,或减一分,拍打上去。一直到力度达标,开启机关,打开了石龛后的玄门,但也就只开了手臂那么宽而已。
云落意识到,身后这条路,或许是用来逃生的。而这些石龛是后来为了防止有人进来而特地设置的机关,却也不封死,这倒也奇怪,猜想难不成还打算有一天能回来看看?
火兰兔一溜烟进去,云落化烟尾随,不过只是到了另一间房间,里面还有个大东西守着,吓了一跳;赶紧出来,后一想自己藏在琉璃魄里,在缝隙后等里面动静,确认一片死寂,再进去。
这间房间就和外面不一样了。将烛虫灯挂在门边,那个巨大的东西是一个未完成的机械兽,里面是完整的房间格式,有床炕,也有桌椅,很简约。想来那人离开也有百年,而这里却并没有被灰沾染的痕迹。有生活用的骨刃、摆放整齐的兵器,存在柜子中,可能只是用作收藏展示,还有编织的马甲。她走近后差一点就认错,还以为是自己认识的人居住在这里,还以为是竹叶,但再一看并不是,虽然同样是龙心兰叶,她认得,可手法粗糙,绝对没有她编织的那么用心精致。
四壁贴着都是她看不懂的机关图纸,还有正在调试的部件,到处都有那个纹章,每一张宣纸上都有印上,无处不在。强烈的存在感使她这才恍然记起,曾经一直忘记的那部分,记起了那个人在她生命中留下的那部分记忆。
【即使相隔千里,遥不可见,但身上依旧残留有对方存在过的痕迹。】
“是他……”她惊恐捂住自己嘴,脊背一凉,差点犯了忌讳。
中天大陆上不能提那个人,之前已经受过警告。但细想,为什么这间石室还能被保留完好不被发现?为什么一路走来水形君还不出现阻拦她?或许这里就和岩星河岸那边的一样,是特殊的存在。只要不提名字,就不会招来祸事。
“苦骨木林的下面?”这一系列的联想让她突然很在意桑叶刻意提到的地方。
既然已经没有人住,上面所有带有这种纹章的东西全都有必要收起来。翻了个底朝天,所有关于他存在过的痕迹、纹章全部抹去。心里浮起很不好的预感,若是有朝一日被发现,火樱岛,甚至是南海的岛主们都会有危险。
为了找寻心里的答案,化作一片云,从岩星沙河直接进入到苦骨木林中。如心中预感一样,很可惜,果然出事了。
之前桑叶带她进去的土坡全部被铲平,只留一扇铜门敞开,在外还派人严密守着,不知是何缘故。她远远看了一眼,没有靠近,转身就到苦骨木林的艧樱林。
不在亏夜,没有当年被淹没植被的雨水;并不是按着原先走过的路径,所以很快就迷失了方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乱石群的位置,极有可能是竹木林感应到了四周变化,有意将其隐蔽起来。衣襟内的锦袋在她怀里逐渐不安分,因为封藏太久,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存在;打开以后雷铡骨鞭苏醒,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如蛇蜕皮一般从袋中出来,绕她半周,强行将她托起,贴着地面迅速潜行。
她不敢问,也不敢出声,不知何时连同五藏林内也都设下严密戒备。穿着象征犄翎殿守卫的金褐色皮甲,就是为了预防有人再回来复查下面的事情。
琉璃魄的隐蔽、云落自身的帝气,再加上雷铡荆棘在这里潜藏多年,无声无息就到达他们当初进去的通道,畅通无阻。
“一样的……是一样的石匣子,一样的布置。”
石匣子后的石壁已经露出一个曲折向下的暗道。一个密闭空间,机关布阵,通往另一间石室。
“这味道……我记得这里。”
云落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什么,甚至全身都克制不住的颤抖。
“太可怕了……这一切……都太可怕了。”
她抱紧自己,身边悄无声息发生的一切,从最初开始,所有她经历的事情都在一个编织好的陷阱中,潜藏着的人正守着他们一步步陷入,无法自拔。
“‘阴谋’,到底是什么?”
云落走了这一遭,终于理解桑叶在竹叶的屋内对她说得话。这里的一切他们都已经知晓,只要她兜兜转转,就会走回当初桑叶和她说的那个“点”。
“‘阴谋’到底是什么?”
她掩着耳朵,痛苦不已。桑叶的话、他的脸,竹叶的脸,全都在她脑海中来回翻页,混成一团。
“全都是因为这个人,都是因为他……”
云落咬牙,激起内心的仇恨,但又哭了。无力撑着雷铡骨鞭,一手紧紧拽着胸口的衣服,心口一阵一阵抽疼,努力去调整混乱的呼吸。
“桑叶还在等我。”
看着眼前半个塌陷的石室,碎骨碎石杂乱一地,没有走进;咬牙转身离开,此时只有这一个强烈的意念……
前往浮山海域,去找他们,去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