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呀!来自崇祈,这地方听说过,一个大山区,离这里猛远呢!”老板一边说一边拿眼睛扫瞄着这两张脸,仔细比较后又说:“你们是没有相像之处,啊,老兄,对不起,我真的误会你了,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现在我全收回,还请你千万别见怪。”
“大哥,快别这样说,不知者不为过,我不会怪你的。我知道你是好人,是我们打搅到你了,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们。”颜永农用笔写下这通话。
老板态度的转变及他的热情打开了颜永农多日压在心头的话匣子。他边干活边同店主聊着,把同这孩子发生的经过大略讲了出来,颜永农没有用笔,搬了煤球的手脏。
他们的谈话像猜谜语,要是有个懂得两方语言的人听他们聊天非把腰子笑落了。
颜永农听得懂普通话只是不会说,一件事情经过他说几个会说的字,老板就着这几个字猜测、解释、发挥,合上了颜永农的意思他就连着“正是,正是的!”。若是老板理解错了跑了意思颜永农也是连着“不,不不,不不不”,于是颜永农又换几个字让老板猜。
老板深受感动,再一次对自己开头的行为和言语道歉。颜永农也再三说明自己对前面的事早就不在意了,对他后来对自己的信任再三感谢。于是他们相见恨晚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老板说:“老兄,不是我咵天,我虽说是个瞄锅底的,《麻衣相书》看过几本,略知相术。我注意到你这孩子:天门地角饱满、印堂发光、眼睛熠亮,非同一般,是块上等的材料。他将来有作为完全是大有作为,如果作正经送他读书将来不中个状元、榜眼我抠只眼睛给你。你别暗在心里笑我‘老鼠爬称勾自算自称’,凡经我眼皮底下过的人,肝肺都看得出来,准煞!你这时也许不信,等过了十几年应证了,你会称我为神仙的。”
“感谢你的金言玉语,我也认为他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只可惜他是别人家的,最终会回到他亲生父母身边。不过不管怎样我还是巴不得他能成为上得天的龙。”颜永农有些忧郁。
“老兄,不是我说你,你这人是心眼好、本分。可是过于本分就是傻。你也不想想中国这么大,掉个孩子就像一根针掉进大海里,上哪找去?你有带他到处跑的钱财和精力,不如收养他。这个孩子有养头,你养大他好好送他读书,将来有你的。”老板劝道。
“我还没往这上头想,我一心想的是帮他找到他亲生父母。再说这孩子性子太固执,难得养成家的,别人的肉割了补在自己身上不粘。”颜永农说。
“老兄,你来自农村清楚那高大的梨树是怎么长成的吧。”
“当然知道,到山上挖来野梨树苗,栽活后折去上半部,再从家梨树上折来枝丫接上,过了两到三年就试子(结果子)。”
“后来那接头处有痕迹吗?”
“没有,皮上的纹路都对得上。可那是树呀,不像人有想法有记忆。”
“世间生物都有这个共性。听说外国医学发达到可以换血换肾。”
“你是不知道这孩子的秉性,难得跟他合上。”
“这只是暂时的,他无亲无故、无依无靠,日子久了不巴你巴谁去?打这一鼻儿大养起只差没从肚里过一下,跟自己亲生的没两样。”
“使不得,物件不是自己的都不能瞒着,何况一个人呢!再说我家住在大山里,各方面条件差,不利于培养孩子,别害了他。”
“老兄,我跟你打个商量,这孩子是你捡来的,横竖你又没有收养他的意思,一心要送走他,不如把他给我吧。我老婆养了两姑娘结了扎,我想儿子快要想疯了,正要抱养一个男孩。你就了局我这桩心愿吧!他跟了我不会吃苦的,我会把他看得比自家姑娘还加倍重。至于这段时间他吃了、用了、花了你的以及你耽搁的工夫全部折算成钱,我双倍付给你,行啵?”
“别做梦,我才不给你当儿子。”不等颜永农开口这孩子瓮声瓮气插嘴。
颜永农先不回答店家的话,故意挑逗着孩子:“你不是要留在这里等你父母吗?我正不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怕你没饭吃、没地方睡觉。现在可好了,他家愿意收留你,还要认你当儿子。这样你好我也脱散了,哪里来的好事啊!我正求之不得。就这样好了,你暂且住他家里等你父母,能等到你父母更好,的确等不到你就给他当一辈子儿子吧!”
“我决不当他儿子!”小孩大声说。
“你干吗不当他儿子呢?他家里有的是钱,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你要什么就有什么,跟着他享福不好吗?”颜永农继续戏说。
“喂,你开始讨厌我吧?想把我丢这里了。到底你还是爱钱,拿我换钱。嗯---恩----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呀?”这孩子说着大哭起来。
“好啦,刚才是跟你说着玩的,你看不出来吗?还当真!我不会把你丢了的,更不会把你卖了。我要亲手把你交给你父母。一天没找到你父母,我就一天不离开你还不行?”颜永农安慰着孩子。
“行得,行得,我要跟你回山上去。”孩子停住哭。
“你不找父母了?”
“这里没有,这里找不到我父母,等我长大了有本事了就到更大更远的地方去找,我一定会找到他们的。走,我们这就搭车回去。”
“可是我怕了你吵,不光是我,我们一家的魂魄都给你吵得不巴在身上,都怕了。”
“我再不吵你们了。走,我们马上走。”孩子拉起颜永农就要走。
“看你,这么急。答应人家的活儿都没干完,不能失信于人。饭也没吃,没饭撑住肚子,哪来力气爬‘拖木埂’呢?人是铁饭是钢。再说要搭车也要等到明天才有车。我还有一件事情得跟你说清楚,你以后跟我长久住一起不能老叫我‘喂’,叫我什么呢?反正你一天到晚都念着你爸,那就叫我‘爸’当我是你爸好了。”
“我只有一个爸。顶多叫你‘叔’。”
“叫我一声‘爸’就把你的爸换来了?养不驯的狗。唉,随你怎么叫,我不是没人叫‘爸’!”
餐馆老板清楚了颜永农他们的情况,更加敬重大人的为人,看重小孩的品行。对开头自己的失礼一而再再而三赔礼道歉。把他们当珍贵的客人,以礼相待。对颜永农又是敬烟又是敬茶,拿出各种各样的零食给孩子。
这还不够,他又重新起锅炉炒两样菜,拿来一瓶高粱酒要跟颜永农对酌一番。颜永农打推迟:“哪里还有这样的礼啊!叫我吃了掉头发!”
“你这个人不直率,见面三分情,何况我们已熟识了。亏我拿你当衷心朋友看待,可你还分另外。好了,如果瞧得起就喝了这杯相识酒,今后不管相隔多远多久我们彼此记住对方。”
老板的盛情让颜永农无比感动,让他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生活圈中,又回到亲人、朋友、熟人的氛围中。来城里这么多天这是第一次被人瞧得起,受到别人的敬重。这种感觉让他好感动好感动,一股热血在沸腾,全身似在颤抖。
在家里受到这种待遇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事,即使把他捧上天他心中也掀不起波澜,倒是偶而受了冷眼、冷语心里才起伏不平。
在城里这段时间恰恰相反,他们一直被他人忽视,被他人瞧不起,饱受他人冷眼、冷语。在这高级的人群中,他们是多么渺小、多么微不足道,连自尊的权利都消尽了。不要说人连狗见了衣衫破旧、精神萎靡的他们追着“汪汪”。
他已不在乎了,麻木了,没有理会了。时至今天受到如此厚待叫他怎么不心潮澎拜呢?他连连说:“谢谢!”他觉得说一千遍‘谢谢’不够,说一万遍看能不能抒发出心中的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