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颜永农找女儿是假,照顾儿子维护儿子伴随儿子是真。在他们向亲戚熟人打听颜边喜下落时人们问:“吵架了?还把她怄跑了?”
他就一肩扛着:“莫说,一条养不驯的狗,心肺挖给她吃了还嫌胆苦。记老仇呗,一点事没顺好就没大没小顶撞我,我气不过打了她,看,就这样跑了。”
大家信以为真,认为亲爷调教亲女没错,只是对他的教育方法稍劝说一下:“女儿大了不能动辄打骂,要好说好听。”
颜边兆由于找不到老妹,几天时间整个瘦了一圈,黑面黑嘴,颊骨凸出,眼睛凹进,头发向上耸着,嘴上长出像用碳素墨水画了一样的胡须。
颜永农感到问题严重了,还过三五天颜边兆见不到他老妹的话身心都要垮。为了救儿子颜永农重视起找颜边喜这件事来,可是这死女子到底钻到哪地洞里去了呢?
已经遍山四地找过了,踏破铁鞋无觅处,上哪儿找去呢?
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颜永农只有寄希望于神,求神指点。
“我们到羊角尖的庙里去占一卦求一签,或许菩萨能给我们一些暗示。”颜永农对颜边兆说。
颜边兆本来不信神鬼,这时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连忙表示同意。
颜边喜像战时避难一样仓惶逃到羊角尖庙里,没带什么财物。在庙里白吃白住她很不安。
庙里长年有吃斋的老尼姑住,老尼看出颜边喜的心思对她说:“如果是你想着家里的事住着不安心老身也不留你,至于其它顾虑你不要有。这山上地多且肥沃庄稼收成好,一两个人吃的有,哪怕住上一年都饿不到你。”
“要是能帮上师太一些忙我住着也安逸些。”颜边喜说。
“嗯,老身还正有件你能作的事,前时老身在别的寺庙借来了两本经书正苦于没人抄,你就帮老身抄吧!这也算做了件大功德。”
“太好了!”颜边喜连忙裁纸装册子磨墨抄了起来。
颜边喜在这山上过着神仙般的日子,早上起来打开门那混合着多种野花香味的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她猛吸几下然后张开嘴巴猛呼着,用这空气把那呼吸系统冲刷一遍。
放眼山下那泥丸似山包绵延起伏,雨后的清晨,浓云迷雾时而在山尖上翻滚又索然上升,然后形成一床巨大的棉絮严实地盖住“泥丸子”。
接着雾气下沉似围巾缠绕在在山腰尖。太阳慢慢升起,云蒸霞蔚、气象万千。
身在其境的颜边喜恍然若仙,远离了烦恼、畏惧,只觉一身轻快,超凡脱俗。
回到房里她全身心投入到抄写经文中,一字一句抄着,琢磨着其中的含义。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老尼来喊她吃饭。
饭桌上几样菜:黄瓜、苦瓜、腌萝卜丝、干豇豆汤,在家里颜边喜一般不大伸筷子进去的苦瓜、腌萝卜丝到了这里的桌上鲜美可口了。
桌上的菜是专供颜边喜用的,虽然这庙里只有两个人,但是老尼不跟颜边喜同桌吃饭。
老尼给各尊神敬饭后独自坐在灶门角里吃,她跟颜边喜同锅一食。不过她有一套专用的碗、筷、钵,菜炒熟后她一样留了一勺给自己。
老尼吃多少盛多少不剩一粒饭在碗里不留一滴汤在钵里,饭后她用开水将碗、钵荡一荡然后喝了下去,她用过的餐具不跟颜边兆用过的餐具一起喜。
午间的这段时光是一天中最热的,山下的温度起码到了三十八度。
人动一下汗直冒,房里没有一处不被热气蒸着,大屋堂里的人吃了午饭就来到大门口抢石墩坐,相比较大门口当风稍微凉沁一些。
不说人不愿动连其它动物都不愿动,水牛连草都懒得吃,全身浸到水里只留眼睛、鼻子、耳朵这些进水的器官在外面;狗趴在荫头地上把舌头伸得老长粗动地喘气;鸡将土地刨个坑然后把嘴巴插进翅膀下睡起大觉。
山上的颜边喜舒服得很,躺在垫着棉絮的床上美美地睡着觉,在她睡着后老尼还怕她受凉在她的肚子上盖了一床薄被子。
入夜,晚饭后,该是老尼做课的时候,她站在主庙菩萨的神桌前用右手敲着木鱼,左手举在胸前,眼睛看着经书念起经来。
颜边喜跟老尼共着灯在侧边抄经书,抄了好大一阵子,她感觉手酸痛,眼睛也在发花。她看了老尼一眼,老尼站得丝纹不动,左手举得跟开始不差分毫,只是要翻书时才动一下,右手以同样的力度不变的速度敲着。
老尼那唱读的声音蛮好听,只是听不清她到底念的是什么,唯一能听明白的是那句“南莫阿弥驼佛”。
“她是不是在乱念一气啊!”颜边喜突发奇想。
在老尼翻书时她侧着脑袋对照经书仔细听老尼念,原来老尼念得一字不差,能听出一句念完后的停顿,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厚厚的一本二三十万字的经文老尼从头至尾熟练地念了下来。
颜边喜有几分惊讶,看上去老尼六十好几了,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居然认得这么多字。她所认识的老娭毑里都是扁担倒在门角里不知是个一字的瞎字不识的文盲。
看来这老尼确实不简单,她平生几分敬意来。
待老尼做完功课后她们搬了竹椅到外面乘凉,坐在月光底下颜边喜问:“师太一个人住在这深山老林中不怕吗?”
“怕什么呀?有这么多菩萨保佑我,什么灾难、邪恶都离我远远的近不了我的身。”
“可是,有时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个人,师太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一定很寂寞吧!
“老身过得很充实,有这么多的菩萨要侍奉,有他们做伴一点也不寂寞。”
“师太有不顺心、烦恼、忧愁的时候吗?”颜边喜问。
“老身一心向佛一心供养菩萨别无所求别无所想,不知什么叫烦恼、忧愁。”老尼说。
“比如,天一连几个月不下雨,取水的那眼井枯了,师太就不愁水吗?不怕地里的庄稼干死吗?”颜边喜进一步问。
“急什么呀?老身会求菩萨降雨,菩萨当然会有求必应的。”老尼说。
颜边喜了解了,老尼心中盛满了菩萨,菩萨是她的保护伞是她的靠山是她的精神支柱,她把生命、情感献给了她心中的菩萨。
老尼可谓是超凡脱俗了,没有物欲的腐蚀,不受情感的困扰,因而她生活得自由自在,无忧无虑、自得其乐。
颜边喜真有点羡慕起老尼来,想到自己小小年纪为了生活没命地奔波,为了工作不要命地拼搏,现在因为那份可怕的情感而倍受煎熬。
她感觉很累很疲倦很厌烦,她忽然有在这里扎脚以菩萨为伴,清心寡欲,远离人世间的纷扰的欲念。
不过她不是很迷信菩萨,还有点怕那青面獠牙似魔像鬼一样的菩萨。
在她上山的第四天上午十点左右,正专心致志抄着经文时她心脏无故刺痛几下,接着莫名其妙慌乱起来,右眼皮不停地跳着以致看字都是花的。
“不祥的预兆,今天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俗话说:‘左眼扯右眼蹦不是拳头就是棍。’莫非今天要讨痛?”颜边喜心想。
她停下笔走出门外,深呼吸几下,伸个大幅度的懒腰,把脖子左扭扭右扭扭。
运动后颜边喜感觉新鲜、爽快多了,精神随之振奋起来。
“多心,是坐的时间过长,用脑过度,肌肉紧绷而已。”她给自己一个合理的安慰,接着她进房里继续去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