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烧热了,颜边兆对父亲说:“爸,我替你先洗吧,在医院里那么长时间只替你抹澡从没替你洗过淋水澡,家乡的陈黑漆(污垢)跟着你到了这里,今天我要替你来个大开光。”
替颜永农洗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先说替他脱衣、穿衣吧,因为中风使得他身体左边的神经遭到严重的破坏,左边的器官、骨骼、肌肉都是僵的。
他的左手带了残,成一个七尺弯,伸不直,指头都伸不直握成一个拳头。稍微动他手一下他就:“哎哟,哎哟”叫着。
脱衣时要先把右手脱出来,穿衣时要把左手先穿进去。
颜边兆试了水温然后把脱得精光的父亲搬了坐在水里,替他从颈上一直搓到脚背。
“边兆,你爸身上的黑漆搓成‘麻花’了吧?”避在门外的月娭毑取笑。
“正是,搓出的‘麻花’直滚,差不多斤把了。”颜边兆笑着回答。
“这也是好事,以后我们吃的麻花可以自产了。”月娭毑又说。
“竹篮莫笑米筛稀,这么大热天你也两天没有跟水会面,我就不信你身上搓不出两粒药丸子来。”颜永农结巴着顶嘴。
颜边兆替父亲洗完了澡后又拿出那套理发工具来,这套工具是他在父亲住院时买的。
父亲行动不便上一次理发店费事得很,开始都是把剃头师傅请到父亲的床前来,而父亲的胡子长得特快,三天两天就要刮一次。
颜边兆就去买了这套家业,当起了父亲的专职理发师了。
虽然他理发的手艺并不高明,搞不好把父亲的某处划破了点皮,或者把父亲的头发剪得不齐整但他修理得很过细。什么鼻毛、耳毛、面上的衣毛都给他修得光光的。
颜边兆又拿出指甲钳替父亲把手、脚的指甲剪了,把脚上的死皮修光。
等了好久的月娭毑说:“他那猪头、猪脚给办光了。”
“嗯,爽快,我这一下轻了十几斤。”颜永农说。
“看你咵天没有把,你身上就巴了十几斤龌龊?猪的身上都巴不了这么多。”月娭毑笑着骂。
“回回给你骂便宜,看你口里不烂个洞?”颜永农回敬着。
“哪个口里没烂个洞呀?要不饭是怎么进肚里的?”颜边兆插入他们的笑骂中。
“本来我嘴慢你们嘴快,现在两张快嘴加一起一唱一和,我十张嘴也说不过,每次上当的就是我,我不跟你们说了。”颜永农又说。
“我告诉你,今后你说话做事可要过细些,趁你儿子不在家看我怎么修理你?”月娭毑说。
“伯妈,以后他不好好吃药、吃饭、喝水,不听你的旗号随便你治,我永远站你这一边。”
“你们俩娘崽这么快就一霸了,看来,我受苦的日子到了。”颜永农说。
说笑间三人洗完了澡都到了吃晚饭的时间,颜边兆出去到馆里下了两碗肉丝面一碗素面,他自己吃了素面提着两碗肉丝面回来了。
“这面的味道实在是好,一样的把面条放进水里煮而城里煮的格外好吃些。”月娭毑边吃边说。
“那是必然的咯,城里人一张嘴看得重,不管煮什么油盐酱醋必不可少,姜蒜葱一样不落,即使是树皮有这么多作料配着也好吃。”颜边兆接口说。
“一碗面多少钱呢?”月娭毑问。
“三元。”
“三元?这一餐不就吃去了九元,咱们村里那公立老师一天的工资到这里只吃得了三碗面。伢崽,你真是不会过日子呀,这样大吃大喝!不行,这样糟蹋钱哪是成家过日子的套头?这样,你明天就把餐具、柴米油盐都买回来自己开伙。”月娭毑说。
转眼学校开学了,颜边兆担任大一物理系助教,同时为某班班主任,同时被谢教授破格录起攻读博士学位,任谢教授的助手。
谢教授胸怀、肚量宽广,爱惜人才。他不计前嫌一既而往对待颜边兆。
颜边兆一天到晚像陀螺一样不停的转着而且还是飞快得转着。
在这栋楼里他是起得最早的一个,每天他轻轻地起床不闹出半点声音。他提着鞋赤着脚开门到门外穿鞋,为的是怕鞋子走在地上的响声吵醒了父母的睡眠。
又轻轻到厨房里洗了手面,然后跑步到校外不远处的一个小菜市场上买了一天吃的菜。有时由于他去早了菜贩子们的菜都没摆出来。
然后顺路在小馆了买了些早点回来给父母,他过早从没坐着吃过,多半是在走路的时候吃。他回来时楼里的人也在陆续起来了,他的父母也在起床洗漱。
他向月娭毑交代一下他买了进来的东西,跟月娭毑说:“伯妈,我要到吃晚饭时才能回来,我爸全拜托你了。有什么事千万记得打电话给我,这是我办公室的电话。”
又嘱咐父亲:“爸,你在家里千万要听伯妈的话,千万不要跌倒了。要按时吃药,吃饱饭多喝水。”
做完了这一切他就安心上班。
他是第一个进办公室准备上课内容的人。他的工作时间一般都是安排在上午,有课就上课,空课钻研教学。
中午他在学校食堂就餐,别人午休他就在办公室里自学,之后稍稍休息一会。
下午他到谢博导身边当助手、从师。
吃晚饭时他就回家了,从五点半到八点他把这段时间交给二老。
他帮着月娭毑弄好晚饭,吃了后月娭毑洗碗收拾厨房,他就替父亲洗、按摩。同时细细地问他们这一天的生活情况。
二老整天像坐牢一样给关在房里,顶多从窗户里看看外面。可是能看到什么呢?偶尔看到几个人从下面巷子里走过再就是挡眼光的楼房。
颜边兆就利用这段时间带二老出去放放风。
接下来他们一家三口出去散步,除了下雨天可以说他们这项活动雷都打不脱。
颜永农腿脚不方便,平地方走几步都有些困难,更不用说上下楼了。
颜边兆驮着父亲下楼,月娭毑帮着托住颜永农。颜边兆让月娭毑照顾好自己不用她帮忙,可她就是不放心,生怕他们父子俩一起滚下楼。
到了下面平地上,颜永农要求下来走几步,他们答应了他的要求。
颜边兆一手拉着父亲的右手挽在自己的肩上,一手斜挽住父亲的腰部。他几乎是提着父亲走。月娭毑牵着颜永农的衣角与他们排成一字走着。
颜永农不能走太长的路,颜边兆又把他驮在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