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估计是饿了,起码晚饭没有吃。这样一个荒郊野外讨饭都没有门,搞不好他两顿三顿都没吃饭。
颜永农一手捂着肚子,脸上做出难受的样子,用另一手指着口,嘴巴“叭嗒、吧嗒”几下,牙齿磕得“和和”响。
“肚子饿不?想吃点东西不?”(以后说的都是方言)他说这句话手口并用通俗易懂,这回孩子点点头。
颜永农忙巴地从箩筐里拿出零食给孩子吃,这孩子像从饿牢里给扔出来的,抓起食物狼吞虎咽起来。颜永农又从箩筐里拿只碗舀碗山泉水让孩子喝,继续用孩子听不懂的话说:“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莫噎着。”
天越来越暗,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吃饱了喝足了小东西紧紧偎依在颜永农的怀里。
山上野兽的嚎叫,树上猫头鹰的啼哭让人听了毛骨悚然,颜永农宽阔得像一堵铜墙铁壁一样的怀抱围住孩子令他感到安全,这温暖柔软的怀抱更令他感到舒适。
过度的疲乏袭击孩子松弛下来的神经,很快孩子的眼皮撑不起了,睡了过去。
“可怜的孩子,真是有救生份,幸好碰上我。要是我不从这里过路,看你不给吓死、饿死。”颜永农自言自语地说。
颜永农脱下褂子把一只箩筐的部分硬的小物件拿出来包了放到另一只箩筐上面,腾出一个空来。
然后用新买的衣物做个窝,把睡了的孩子放进窝里,用手挽起扁担试了试还算平衡,于是一担挑了起来就走。
当务之急是把孩子带回去,他不能陪这孩子在这荒山野岭上等着孩子家人找来。反正这孩子是拖木埂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带了回去再说。
找孩子的家人,归还人家的孩子是明天以后的事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小孩醒了。他睁开眼,这是哪里?大山、山冲、树木,小路、石板变成了蚊帐、被子、床。
他用手揉了揉眼腈坐了起来了,撩开帐门一眼见到一个男人站在面前。
“醒了,还记得我不?你昨夜吃了我的东西,又睡着在我的怀里,之后我就把你带回来忒。”颜永农看到的是疑惑的恶意的眼神。
他忘了这个孩子是个哑巴,还一个劲地提醒他昨夜发生的事。意在消除这孩子的敌意,从而让这孩子知他的恩。
小孩依稀记起眼前的这个人,虽然当时天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大概形模、说话的声音挺熟。还记得吃了他的东西,偎在他胸前。
不过他更清楚地记得带他出来的那个让他叫叔叔的男人也给了他好吃的东西,也把他抱在怀里。后来那家伙丢下了他,害他见不到父母;害他没有吃的,没有穿的;害他夜里宿在树兜下、田坎下。
黑夜里鬼叫狼嚎把他的魂都吓跑了。
“信不得眼前这个人,这个人也不是个好家伙!得赶紧跑!”小孩想着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往门外跑。
颜永农连忙拦住,操一口本地话:“你这是到哪里去?我这里隔大屋堂远,山冲多岔路多,又跑丢了怎么办?先吃饭,吃饱了我带你去找你爷娘,好不?”
小孩见这个人拦着不让他走愈发相信自己的判断,于是他拼命地要脱身。
颜永农拦左边孩子就往右冲,颜永农拦右边他就往左边突,颜永农就把手一张把脚一叉孩子就要从他跨下钻过,他连忙又把两膝盖并拢。
就这样一个要跑一个要拦像在玩杀羊游戏,当小孩左冲右突拼命挣脱不掉时,索性往地上一滚,大哭大闹,声嘶力竭地叫喊:“爸爸、妈妈救我!你这坏蛋,赶快放我走!”(普通话)
嘿,原来这孩子不是哑巴,能说话呀,还打生呢!(说外地话)颜永农大吃一惊。
仔细听听除了能听懂‘爸、妈’外,其余的“叽叽嘎嘎”半句也听不懂。
这不是拖木埂的孩子,而且还不是本县的孩子,颜永农完全可以肯定。
他做木工时到过本县很多地方,什么沙坪语、大元音、金沙调他都能听懂,并能学说几句。可这孩子说的话叫人听着陌生,大概是外地人讲的普通话吧。
那么这孩子是外地来的,这也是急死人的事,语言不通怎么跟他沟通呀?怎么了解这孩子的来历、身世?又怎么送他回家?
颜永农一时没了主意。
这是个百来户人家的村庄,分夹在杨梅山、大脚山、鸦雀山三大山脉之间的两条槽里。大脚山居杨梅山和鸦雀山中间,比那两山矮小多了。
关于这三座山有个传说:大脚山自盘古开天地来就长在这里,杨梅山和鸦雀山是后来才来的。在杨梅山和鸦雀山底下各有条阴河,河里住着两条龙。
很久很久以前,赶龙先生赶着这两山从这里经过,碰上了大脚山山头上住着的老虎精,龙虎斗法一直分不出胜负又各不相让,于是杨梅山和鸦雀山就这样停住了。
每座大山沿途开着许多皱褶,行成了冲。这冲听说是赶龙先生用鞭子抽出来的,于是人们在这冲头冲底依山傍水建筑住堂。
颜永农的家安在叫“前窝段”的窝口上,这“前窝段”冲内住着时间十二户人家,颜永农的祖屋也在窝内,他在窝里长大的。
只是后来成家了才搬到窝口上另外开基造宅,现在是单门独户。
“颜永农在路上拣了个外地毛头小子。”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在村里角落旯旮传播。
表面上这是一个平和、幽静、闭塞的山村,其实其内蕴臧着巨大的热情。
这个爆炸式的新闻像生水滴入滚烫油锅中,立即沸腾起来,叫嚷着喧哗着吵翻了天。
人们争着把自己听到的新闻滴水不漏地、添油加醋地、不厌其烦地快速地传给他们见到的寻着去见的每一个人。一传十,十传百。
所谓“十里路上无真信。”这个新闻传来传去成了不着边际的奇闻:颜永农捡了个外国来的头上长着卷发满身长着黄毛的小子。”
这话中的“外国、卷发、黄毛”三个神秘词语更能把人们的好奇心激得奇痒。
城里人莫说见了蓝眼睛、高鼻梁、金丝猴似的白种人,或厚嘴皮、曲头发、凹眼腈的黑种人,就是见了黄毛野人、大猩猩也不会驻足围观,顶多拿眼睛扫描一下。
而生活在太过单调的没见过世面的山里人就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好管别人的闲事、好打听别人的隐私、好传扬别人的闲话。
每见三人一伙,四人一群,肯定谈着新鲜事,于是立马凑上去打听、探访。有些毛躁之人不等把事情听个头来尾去就抢着传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