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拖木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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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翻译

村长念他是个文化人,不是做三呵(外面的体力活)的料。就让他到村小教书,把肚子里的“货”抖些出来免得烂在里面实在可惜。

因他读了师范,这学校的校长也不过高中毕业,在这里文化水平属他最高,校长让他带高年级语文。

这个吴老师真有点幼稚,产生个不结合实际的念头,想在这里推广普通话,想让拖木埂的孩子不说自己的家乡话而说他的家乡话。

他用普通话给孩子们上课,学生们的反映大了,说他们听不懂吴老师讲的课,不知他叽叽呱呱说的哪番邦话?

家长们闹到学校把他从讲台上拉出来。

校长只好叫他去带一年级,哪晓得一年级他都教不了,第一节课他教了“上、中、下”三个字就教白了两个。

“上”在本地发“尙”;“中”在本地发“灯”。

村长就不信,堂堂一个师范生就教不了小学。他的这个师范是拿屁股眼读出来的?

他找吴老师问情况:“小吴,你怎么把那么简单的字音都教白了呢?你是有意吗?我让你教书可是顶着很大的压力的,不懂的要向其他老师请教,你不要在我脸上抹黑呢!”

吴老师很委屈:“村长,我确实没教错,不信我可以查字典给您看。”

“我也不相信你教得错,可是你教的音跟别的老师教的就是不同,学生们就是听不懂。”

“我教的是普通话,是全国通用的普通话,将来我们的孩子走出去不用普通话行不通,普通话跟你们的方言有很大的区别。”吴老师说。

“你就不用想那么长远,方圆百把里说的话都差上不差下。我们的孩子能走出去多远呀?学了那外地话来说给山上的草木、地里的庄稼听,还是跟牛羊、鸡狗对话去?倒是你,既然你住在这里就要随乡合乡、随曲合曲,要不你教书这碗饭吃不成。”村长说。

吴老师只好改变自己,随乡入俗了。现在他能说一口地地道道的“拖木埂”话来。

后来吴老师不仅以高超的教学水平赢得了家长、学生的信任。

他越来越多的智慧、优点显露出来,很受大家的喜爱。他尤其吹得一口好笛子,拉得一手好胡琴,姑娘们、小伙子们空闲时找他学。

他满腹经纶,讲起“唐传三国”来口若悬河,老人、孩子乘凉要选在学校里来听他讲古。

通过长时间的接触人们只知道他是个正派的人。

“是的,吴老师一定能帮得了自己。”颜永农坚信。

吴老师被请来了,他问:“小朋友,你叫么名字呀?”蜷缩在地上的孩子忽然听到熟悉的乡音,连忙坐起来。抬眼一看还是一张没见过的面孔,他心里不是很爽,不过这熟悉的语言让他感到亲切。

“我叫小虎子。”孩子高兴地回答

“几岁啦?”

“五岁。”

“你家在哪儿呢?”

“八一巷。”

“什么省什么市的八一巷呢?”

“八一巷就是八一巷呗。”

“那么你爸妈叫什么、做什么的?”

“我爸叫范成文,我妈叫李修兰,他们上班”。

“上什么班?”

“上班呀!”小孩子不耐烦地说。

“那么你跟谁到这儿来的?”吴老师又问。

“一个叔叔,他给我苹果吃,还让我坐车,我吃了苹果就睡了”。

“那个叔叔人呢?”

“我醒来就不见他,我就跟在一个老奶奶后边下了车”。

小孩子能回答的就只这么多了,吴老师把刚才的对话翻译给了颜永农。

吴老师接着说:“他的普通话说得标准,说明来自远处的某个城市里。可以肯定这个孩子是某个城市里来的孩子,只有城里才才分巷。这孩子可能是被拐骗出来的。”

“这就不得了的不得了,他说不清家里的确切地址,天下不晓得有几多大城市,有几多条巷,到哪天崖海角找他家所在的八一巷撒?”

“我今天是起早了,拣回来个麻烦货。完了,完了,癞痢巴到我头上了。若拣的是一只狗或一只猫,没人认领我就养着。可这是一个大活人啦,怎么养得?又不晓得他来自哪里,叫我到屌上找毛去?”颜永农急了。

孩子把吴老师当熟人、亲人。紧紧抓住他的手:“我要爸爸,我要妈妈,叔叔带我回家吧!我好几天没见到他们了,我想死他们了!”

“可是我也不知道你家在哪里呀?”吴老师抚摸着孩子的头无限同情他。

“你知道的,你跟我说一样的话,你家跟我家一定住在一块儿。哦,这下好了,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你到了家我就到了家。”孩子认真地说。

“天下说我们这种话的人多得很呢!可是我都不认识呀!也不跟他们住一起呀!”

“反正跟我说一样话的人都住在我家附近。”不管吴老师怎么说这小孩硬是认定了他,拖着他不放。

吴老师剥开孩子的手想脱身,这孩子一屁股坐地上双手捂住吴老师的大腿,双脚夹住吴老师的脚肚子。

颜永农也请求吴老师:“这孩子认生而且脾气犟,早上一起来就非要跑,我拦都拦不住。既然他信任你就让他跟着你吧!看,你们之间能沟通,他视你为熟人,听你的话。”

“他会紧跟着你不会乱跑也就不会丢了。再说你是走外方的人,见多识广,外面跑得多,路子多、熟人多,兴许能帮这孩子找到家人。”

吴老师连忙推脱:“我确实领不得。”

“你说我怎么能带着他出去找他爸妈呢?”

颜永农说:“可是我就更没法帮他找到他的家了。我跟他语言不通,他还把我当坏人,没法跟我相处。这样吧,让他先跟着你,帮他找父母的事慢慢来。”

“不成啊!颜师傅,说实话我教这书一天记六分工抵一个妇女工价都没有。一个月二十斤米我挨了多少饿啊!我自己的孩子都无力抚养,不知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还领个这样的孩子叫我怎么养得活?”吴老师说。

“这个麻烦是我找的,我不会转给你。这是我的责任,你相信我的为人绝不会把这个责任推卸给你。我只是暂时请你帮我看着他,吃的、用的一概由我负担。”颜永农说。

“我还是领不得,不是怕麻烦。我要上课,把他带进教室会影响教学,到时我又要挨批。挨批事小,只怕这碗饭我又吃不成了。你知道百无一用的是书生,我除了教书还能做什么?颜师傅,请你原谅,我确实领不得,得罪您了。”吴老师苦笑着说。

“就算我不把他推给你,可他已经缠上了你,像癞痢一样巴上了你,看你剥得掉抛得开撒!”

“这个时候可是脱不了身了,到了晚上趁他不注意或者睡了我再偷着走。”幸好吴老师说的一口地方话这孩子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