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拖木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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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落后

第十章落后

又一次失望的筋疲力尽的像是父子俩其实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两个人走在遮着月儿的山间。月亮跃过了山尖,光辉照着他们脚下的路。

走着走着颜永农感觉月光越来越不明亮了,“变天了,月亮钻进云层里?”颜永农想。

他仰头一望那亮晶晶的星星在眨巴着呢!那月亮的一部分给蒙上了阴影,而且阴影在扩大在变黑。

“天狗在吃月亮,路不明了,我们得停下来休息。”颜永农说。

“天狗把月亮吃了,我们找不到路,就在这里宿一夜?”小孩子问。

“不会的,等会儿月亮又会出来照着我们回家的。”颜永农说。

“你不是说天狗在吃月亮吗?它会自动把吃下去的月亮吐出来?”小孩子又问。

“它当然很不情愿。”颜永农说。

“那怎么办?”孩子问。

“现在普天下了人都在敲锣打鼓、放鞭炮驱赶天狗呢!天狗吓得猛跑,跑得张大嘴巴喘气,月亮在它的肚子里东荡西撞,过不了两个时辰月亮就会从狗嘴里溜出来重放光明的。来,我们就坐下来观看月亮怎么给吃掉又怎么给吐出来的。你有福气,这么点大就看到了天狗吃月亮的全环过程,我活到这把年纪才第一次见呢!”

他们坐在一块石板上,小孩的下颌搁在颜永农的膝盖上双手抱住颜永农的大腿。颜永农长长的手臂横过孩子的背用厚大的手掌握住孩子的大腿。

他们同时仰望着天空,只见月亮的光面越来越小,似小船似镰刀,最后只剩一弯亮亮的弧线。接着那根弧线又慢慢变粗,似镰刀似小船,再后来那阴影一扫而光,一个银盘挂在高高的天际。

看到这时大人和小孩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小孩问:“我们能看见月亮,月亮看得见我们吗.?”

“肯定看得见撒,看,月亮的眼睛雪亮呢!”颜永农回答。

“那他能看见地上每一个人吗?”

“当然,它不仅能看见人,连蚂蚁、蚊子那么小的东西都能看见。”

“它一定看见了我爸妈,它一定知道我爸妈在哪里,可惜它那么高我无法上去问它。唉,它不会说话,我从没听到月亮说过话。”

“月亮会说话,它像神仙一样,在你睡着的时候就进入你梦中,告诉你想知道的事。它还会把你爸妈带到你梦中见你呢。”

“真的吗?我可以在梦里见到我爸妈?那就太好了!哦,那我现在就睡,我现在就要做梦,我要快些见我爸妈。”孩子信以为真。

“好吧!你就在我背上睡吧!”颜永农让孩子爬在自己背上,背着他赶路了。

今天过完了。“明天该带孩子到哪里找他父母呢?”这个问题每次在回家的路上都纠缠颜永农。

个把月了,他们走访了许多人,养蜂人、烧窑人或外地来这里当上门女婿的人。

能到的地方他们都到了,能访到的人都问遍了,手上没有外地人的信息了。民政局那里也没有消息。

正是山穷水尽的时候,颜永农听人说:城里丢了人兴在电视、广播、报纸上登《寻人启示》,也有人把《寻人启示》贴在大街小巷里。

这给了他希望,他决定通过这两条途径去找找看,不再像那无头苍蝇瞎撞。但是第一条行不通,电视机这玩意儿村里人只闻其名,真正见过其真面目的没几个人。到底那东西是圆的、扁的、方的人们想像不出。

反正没听说哪家买了那东西,连村里最时髦、最前卫、最具现代化的村长家都没有。早些时候村长上上下下有个“话匣子”随身带着。

村长管它叫“收音机”。那些没见个世面的老头、老太很觉新奇,围着那玩意儿前后左右看了个遍,就是看不出名堂来。

“里面有人在说话,这么一点小的东西,是怎么装下人的?还不止一个人有时还有一伙。”有个老太婆说。

“嘿,真是个怪事,面对着我们说笑却看不见人;还锣鼓、唢喇、笛子闹翻了天。”有位老太说。

“是鬼在作戏?只有鬼不占地方,来无形去无踪又出得声来。”有个老头说。

“莫说得吓死人,收音机里装着一大伙鬼哪个敢买。”有人反对。

“村长,你见识广,讲给我们听听到底是么样一回事。”

村长除了买这东西时营业员教他如何开、关外,其余的一无所知。

只得说:“反正是收来的声音。这东西长着“顺风耳”,城里人在那头热之闹之的声音它全听得到,它里面又有个‘过话筒’,凡能听到的响声都分毫不差地传出来。”

听说电视机先进多了,不但长着“顺风耳”生有‘过话筒’,还安着“千里眼”,地面上什么地方的景都能通过它看得明白,并装了魔镜能把看到的事情活灵活现反射出来。

通过它天上的事可知一半,地上的事可全知。

电视这玩意儿真好可惜这里没有,即使你家买了电视机也只能当看货,当摆饰。因为那东西用柴烧不开,非得用电。而村里及今还没有照上电。

几年前村里就号着架电线照明,可迢迢路远、山高林密谈何容易呀!

至于报纸在这文盲村里没得几个人看得懂读得通,连读完初中毕业的人都屈指可数。

在那交白卷光荣的年代,时兴“开门办学”这种教学模式,课堂设在广阔的天地间,黑板挂在高高的树桠上。同学们上课就像露天里看电影一样席地而坐,不需要书桌因为不大用纸、笔、墨。

课本在老师的肚里,一学期快完了书还没到。学生们的作业主要是开荒种树、修渠道、修大寨田。

一个初中毕业生不会打借条的不足为奇,能回答1减2得多少的没几人。

近年来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老师、学生进了教室,学校在抓教学质量,重视升学率。

家长也开始重视孩子的学习,农村娃儿要想跳出农门必须上中专、大学,于是钻命地读书。

不过所有这些都是山外人的变化,拖木埂人照样一成不变。这里的家长们对孩子读书得佛随佛(随便),孩子读得书一好,读不得书二好,要做的事多得去了,如带弟弟、放牛、砍柴等。

多数大人这样说:“读得了什么名堂啊!只是送他们到学校里养几年骨头。”

这些挖胯锄的人里头能流利、完整地读出一篇文章的人带眼镜都找不出。

开群众大会时开头要学一个文件,一般学文件、读报都是村小老师的事,有一回村长突发奇想:“每次读报非要教书的人来读,那读了初中的人就读不得?给些机会让那些初中生锻炼锻炼。”

可那些初中生并不把这当成荣幸,相反极像上尖刀山一样不情愿,一个个钳口禁声,当起缩头乌龟来。

村长喊这个魂魄不在喊那个尸首不见,于是发了大脾气:“一群吃屎掺沙的东西,当初让你们在家搞农业生产,一个个像结仇似的拼命吵着要读书。现在看你们读出么名堂的书来了?这上面的文章是写给广大劳动人民看的,不会蛮深奥。我不相信上面的字你们的老师没有教给你们,看你们就没有板眼咬得动。就算你们在学校里混日子也七八年了,两千多个日子,一天读进一个字,也不少于两千字。怎么连这不上一千字的文章都读不出来呢?”

莫说村长发脾气就是大骂那些人的祖宗十八代也没有人敢上来伸腰。

于是村长硬性点名,说点到的人哪怕躲到尿桶角里也要捉了来。

村长探照灯一样的眼睛扫射全场,能大胆跟他抵眼劲的显然不是全睁眼瞎就是半睁眼瞎,村长心里有数点错了都不会点这些人。

那挂着初中生牌子的人不是拿脑门顶或后脑勺对着村长锐利的眼光就是拿别人的身体作挡箭牌。

村长理解这些人的心意,于是点名时思量了一下的,得点一个码算自己能叫得动的。要是点一个不懂板的不给他面子的人偏不读他又能怎样?未必还捉人家去打捅杆?(杀猪)

村长从来不干在村民们面前掉面子的事,他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失威信。

村长点的是村民兵连长颜细兵,一个老三界的中学生。颜细兵是干部,不是普通百姓,配合村长工作、起带头作用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村长又说:“读不读是态度问题而读不读得好是水平问题。”

这是给颜细兵加压。村长注重的是态度所以颜连长硬着头皮接下了这项任务。他是个年青人,怎不能搞一生的民兵连长,他还望着提升,等着接替村长的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