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他就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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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情感地理

——《街与道的宗教》后记

对我来说,这是一部意外的作品,在我没有一点准备的情况下,它来到了我的创作中。记得那是冬日里的一个下午,我刚完成一部中篇小说,要躺下休息时,朋友打来电话,说来了一位陕西师大出版社的编辑,要搞一套作家地理丛书,想约见几个朋友。我对这样的丛书没有兴趣。应该说,我除了对自己下一部想写的作品感兴趣外,对所有的策划和约稿都没有兴趣。写作这么些年,我从来不适合约稿,一有约稿便不会写了。然而,因为朋友要出差,没有时间去接待出版社的人,便恳求我去见一下。

约见的人是这套丛书的策划者姚洪文先生,见面才知道,他当时的想法并不是很成熟,所谓作家地理,只是一个意向,是指与作家创作生命和情感历程相关的地理,也就是说,要作家去写一个地方,一个影响了作家一生的地方。我在懵懂中一点点探问,我说是不是指作家的情感地理?他说对,就是情感地理。这句话是怎样点燃了我的创作灵感啊!那天晚上回到家里,我兴奋得一夜没睡。他走后不到一周,我就开始动笔了。

写作时我才知道,我这没有准备的创作,其实已经准备了近四十年,其实是从一懂事那一天开始,就在做着这样的准备,也就是说,这部书在我的生命中已经等待了很久,它早就等在了我的前边,它其实早已经拱出了地面,只是上边落满了零乱的草叶和尘埃,就像一株从丛林深处钻出的小草,需要有人为它拂走身上的面纱。姚洪文是拂去这面纱的人,当然,即使没有他,它也迟早会得见天日。我是说,它的破土而出,实在让我喜出望外,它似乎刚刚露头,就让我看清了丰润的叶片、纤细的脉络,就让我看清了它的全貌。

这是一次最最宁静的写作,人沉在了时光隧道里,不知道现实时光的流动;这也是一次最最激动人心的写作,心灵匍匐在了睡梦中都在想念的故乡的一草一木上,痛苦与欢乐皆闻风而动。写作的过程中,我不知哭过多少次,笑过多少次……我回到了孩提时代,可是又躲不过成年的沧桑,而恰恰因为有了成年的沧桑,才使童年的苦与乐都变成了创作中的乐。如果不是中间隔着一个会,我相信那段美好的创作时光会很长,会因为长而格外地美好。那确实是世间真正美好的时光,已经四十岁的人了,还孩子一样在故乡的屯街上一趟趟疯跑,风在艳丽的日光下鼓胀胀地撞进怀中,恍如一个又一个气球。遗憾的是,写到五万字时,全国第七次作代会召开,我到北京开了五天会,再回来,用接近一周的时间将会议的信息从心里清出,那样美好的日子便断成了两截,那样美好的日子便不那么完整了,这真的让我有些遗憾。其实,这样的遗憾并不足惜,真正可惜的是,它影响了我的作品,使作品后半部分的气韵不那么充足了。

对我而言,这部书由谁出,出不出,在我写完之后都变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写出了它,我写出了令我欣喜无比的文字。重要的是,我在我的乡村重新成长了一次。我和我的奶奶、父亲、母亲、叔叔、大爷以及哥哥、嫂子们,在故乡的屯街上重新生活了一次。有这,就足矣。因为无论怎样,我都再也回不到童年了,回不到了!

2002年1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