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愿意当证人。”
“我说过不可能!”
“李检,事实已经很清楚。是蔡文星一人灌农药又杀人。”程颖耐心劝她。
李星妍根本不领情:“别忘记了,邓佳慧在凶案现场留有脚印,她的防辐射服上还有大量血液。而且蔡文星傻啊?他先灌农药再杀人?他灌完百草枯,知道喝下百草枯必死无疑。他还用得着再捅几刀?他完全可以推脱,说父母是被天价彩礼逼得喝农药自尽。”
“因为物证与口供冲突,所以你可以合理怀疑邓佳慧也参与杀人。但李检,现在所有的证据已经能排除你的合理怀疑。是蔡文星一人灌农药又杀人。因为蔡文星失手杀了他母亲,并且他很早就有杀父母的意图,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灌农药再杀人。也可能是他灌完农药怕两老不死,所以再补刀。”
“这都是你的猜测!”
“李检,邓佳慧参与杀人,又何尝不是你的猜测。”
“我的猜测有证据印证,并且符合逻辑。”
“我的猜测也有证人口供印证,并且符合案情。”
“程颖,你在跟我对着干!”
“李检,我只是觉得你不能一错再错。”程颖苦口婆心,“案件所有脉络都已经清晰。”
李星妍直接挂断电话,快速穿好衣服回检察院。她回到办公室,见到程颖正在跟高新远报告案情。
高新远把她叫过去,问:“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建议法庭延期申理。”李星妍坦白交待。
“公诉人建议延期申理有几条,你准备用哪条?”
“我还没有排除合理疑团,不掌握定罪量刑证据,需要调查核实。”
“荒唐,你手上的证据还不够多?”
“那就换一条,我需要追加起诉。”
“追加谁?邓佳慧?”
“对,就是邓佳慧,我无法排除她没有参与杀人。”李星妍据理力争,“主任,我们应该对邓佳慧补充侦查,对,还有新证人。我要求查农药店老板,所有亲朋好友的银行户头,查他最近接触过什么人。还有蔡海峰。他出现的莫名其妙,又一再引导我们,我觉得我们不能被这些证词牵着鼻子走。我们应该化被动为主动,或者干脆,从蔡文星的有罪推定,变成无罪推定。再顺着所有证据,逻辑,组成全新的证据链。”
“你疯了。”高新远有点不耐烦,“星妍,你要冷静。现在所有证据已经串成证据链。”
“查!查!”李星妍烦燥地吩咐程颖,“你去给我查农药店老板所有亲朋好友的银行账户,查他有没有被人收买过的痕迹。”
程颖说:“我查过了,没有。并且我已经查过视频,证实蔡文星案发前两天的确去购买过农药。”
“我要去看守所!”
李星妍愤怒地往外走,程颖急忙跟上。
是的,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蔡文星一个人灌农药又杀人。
她是检察官,她理所当然应该相信证据。
可是一切证实蔡文星有罪的证据又那么巧合与完美,完美到让人生疑。
李星妍开着检察院的车赶往看守所,她想听听蔡文星怎么交待。这次等季晋源一到,看守所就安排进讯问室。
她走进讯问室,看着被带入的蔡文星,站着,直接问:“蔡文星,3月5日当天,你在什么地方?去过什么地方?”
程颖拉了拉她衣袖,示意她坐下。
她不理,双手撑着桌面,眼神凌厉地盯着蔡文星。
蔡文星想了一会,回答:“我去过XX街道买农药。”
李星妍手心发紧:“什么农药?”
“草甘膦。”
“什么?”李星妍没料到他会回答这个,不敢思议地重复问,“你再说一遍,你在2018年3月5日当天,前去XXX街道的农药店,买了什么?”
“草甘膦。”蔡文星很轻松地回答,没有任何说谎的迹象。
李星妍眉头紧锁: “不是百草枯?”
这个答案出乎她的意料。
蔡文星摇头:“佳慧打电话告诉我,说她妈想种菜,可是菜地草太深,所以让我去买草甘膦。”
李星妍紧攥的手慢慢松开,松了口气:“案发当天,你在杀你父亲之前,有没有往他嘴里灌东西?”
“没有。而且我说过,我杀他只是意外。”
“蔡文星,你知不知道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你故意杀人。不管你是不是下了百草枯,也不管你怎么狡辩,你都逃脱不了法律的严惩。我之所以想肯定是不是你下的毒,想确定邓佳慧有没有合伙杀人。不是为了私欲!而是因为,不管是谁犯法,国家都有权利对他追责。没有任何人可以捏造证据逃脱法律的制裁!犯法必究,它不是一句空谈!我绝对不会让犯罪的人逃脱法律的严惩,同样,我也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李星妍说完就想走,走之前,她问蔡文星:“蔡文星。记得我第一次讯问你时,你跟我说过什么?你说父母就算被你失手杀死,他们也一定希望你能活下去。不,我觉得对于冤死的他们而言,将真正杀害他们的凶手绳之于法,才是他们最大的心愿。”
说完,她潇洒走人。
季晋源三步并两步追上去,问:“所有证据都指向他故意杀人?”
李星妍没回,只是快步往看守所外赶。
季晋源问:“哪来这么强大的证据?”
李星妍走到停车场,拉开车门。季晋源厚脸皮地跟着坐到副驾座。
程颖追上来说:“李检,我今天还有点事儿,就不跟你一路了。”
李星妍点头启动车。
季晋源看着一脸严肃的她,忍不住嘀咕:“整天死板着脸,谁愿意看?”
她没回。
季晋源问:“不过也得赞你一句,你刚才说那些的时候,我都差点被你正直的精神感动了。不过……”
“季晋源。”这好像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叫他。
他看向她,没有出声。
她把车停靠在路边,捏紧方向盘,认真地看向他:“你知不知道,我已经进入逻辑黑洞。”
他洗耳恭听。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很想向人倾诉些什么:“对,现在所有证据与我的逻辑相冲突,甚至是背道而驰。所有的证据与证词就好像被人刻意设计,设计的人想让我遵从着他的逻辑线索走。”
他安静听着她的诉说,没有插嘴。
她也许急需向人说明些什么,所以才会选择跟最讨厌的人说出心里话。
“你知道黑洞吗?黑洞有非常强大的吞噬力,它会把所有东西全部吸收,让所有事物全部遵守它制造出的漩涡,与它一起循环出它想要的结果。这个案子最新出现的证据链,就是黑洞。它想让我遵守它的规律,提起控告。它已经替我准备好逻辑与证据,想让我的控告达到他想要的结果。”
“我的逻辑与证据体系已经完全被它击溃,所以我进入了逻辑黑洞,我必须遵从它。虽然我抗拒,但是我没办法。”
“哦。”季晋源听了半天,终于出声。
他也非常认真地凝视她,轻松地笑了笑:“那就遵从它。”
“什么?”
“遵从它。”他朝她挤眼,笑容灿烂, “因为,我也不一定会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