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文星看了她一眼,嘴唇紧抿。
李星妍看出他的变化:“根据你们两人的供词,你是因为父亲拿刀捅你,所以自卫。那就让我们顺着证据来还原案发过程。其实事实不是这样,警察局有记录表明,当晚的23点10分左右,你父亲的手机曾经拨打过110,但只有七八秒就被掐断。所以事实应该是:犯罪当天深夜22点30分,你带邓佳慧买宵夜回家赔罪,一开始你父母很开心,觉得浪子回头金不换。你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吃着宵夜,可期间再次因为彩礼发生争吵。你母亲甚至当你的面辱骂你女友,你为了保护女友跟母亲动手。不料,你母亲撞到家中石雕后死亡。”
李星妍说到这时停顿了会,她死盯着蔡文星。蔡文星死咬着嘴唇,紧紧握着双手,完全避开她的视线。
他在不安、焦虑。
李星妍乘胜追击:“你母亲死了,你当时很害怕,可你的父亲却打电话报警。你想阻止他报警,但他不听,于是你冲上去夺下手机掐断通话。你父亲想冲出家中继续报警,于是你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拦住他。你父亲被拦理所当然和你扭打。扭打之中,你用刀,刀刀往你父亲身上捅。你父亲让你划了几刀,他意识到不妙想逃回房间,结果你丧心病狂从身后追杀他。所以他身上才有10处防御性刀伤。”
蔡文星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失控冲她吼:“你在编故事,这是你根据刀伤得出的逻辑!这不是事实!”
“当我说到证人翻证时,你无意识地咬了咬嘴唇,证明你的内心非常不安,非常疑虑,不知道邓佳慧究竟跟我透漏了什么。当我说你残杀父亲的过程,你的眼神闪烁不定,几次三番都故意避开我的视线,并双手紧握。蔡文星,如果你真是失手,知道失手最多不过判7年,你害怕不安焦虑些什么?”
“你不能光靠这些谁都知道的什么动作逻辑将我定罪,我没有故意杀人!”蔡文星情绪失控,想从讯问椅站起来,“你言之凿凿却以为自己铁证如山,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人?”
“别以为滴下几滴鳄鱼的眼泪,你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你杀父弑母,毫无人性。”李星妍就想通过言词激烈的讯问逼出他的真实情绪。
蔡文星在讯问椅上剧烈晃动:“你的证据确凿,对我来说是毁灭性灾难。你是检察官,有百万分之一的错误,那都会改变我的人生!决定我的生死!你不能乱扣罪名给我!你听到没有!”他情绪越来越激动,不断拍打讯问椅嘶吼,“你不能光凭逻辑定罪,不能光凭猜测来定罪!你的过错会是我的灾难!”
“是,我的过错对你而言是毁灭性的灾难。同样,如因我的过错而让犯罪的人没有得到应得的惩罚,这对被害人,也是不公。”
“你没有权利撬开我的嘴!逼我说案发过程!”
“我现在是依法对你进行讯问!”
“你叫什么名字!我要投诉你!你这是逼供!透供!你的讯问不合法,我要求律师到场,我要见我的辩护律师!”
“我叫李星妍,此案的承办检察官,投诉?我身边就是我的助理,她能向上司反应我到底有没有透供逼供行为。”
“你对我言语刺激,语言侮辱。”
“你想头撞南墙,我悉听尊便!”李星妍毫不在乎,起身往外走。程颖收拾好讯问笔录小跑到她身边。
走出看守所后。
程颖说:“李检,我能发表下自己的意见吗?”
程颖虽然小不了李星妍几岁,但毕竟是新人,加上性格内向,话一直很少。从来到检察院,一直表现得很安静。给事情就做好,从不发表自己看法。
李星妍停下脚步,点点头,表示自己愿意听。
程颖拘谨地说:“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邓佳慧既然是蔡文星的未婚妻,为什么在警察那里作证蔡文星失手杀人,在我们这里却表示愿意翻证?她翻证的意图是什么?如果她的证词是伪证呢?有些人犯罪后,在警察那里,倾向于交待全部案情,可到检察官手里,却时常会翻证翻供。因为经过一段时间,她们能够清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或自己会被判什么罪。所以翻供翻证是为了较好的逃脱法律的严惩。”
“其实这点我也想过。”
“对,我个人觉得邓佳慧的翻证不简单。虽然新的证词更有利于接近我们的物证,但总感觉翻证指认自己未婚夫这事,背后一定有动机。如果她的动机只是因为怕自己过不了控辩双方法庭上的询问,那太单纯了。”
“这点我会好好想想。”
“这只是我个人的小小意见。”程颖脸微红地解释,“你对蔡文星的讯问过程很精彩,所有的证物证词也对上了。但我总感觉邓佳慧背后另有动机。我不是想干扰你办案,我只是好奇。”
“好奇好啊!”一个慵懒的男声插话。李星妍看向插话的季晋源,警惕地问:“你刚刚听到多少?”
她怕这个流氓律师听到邓佳慧翻证的事。
季晋源轻耸肩:“你猜?”
“我问你答,不猜。”
“这就不厚道了。看守所通知我,说蔡文星接到讯问。我马不停蹄赶来,还没来得及关心我的被告人,却要接受你的盘问。”
李星妍对他不配合的态度甚是反感:“我没兴趣和你争论,回答,你听到多少?”
季晋源嘴角含着浅浅笑意:“我不是犯罪嫌疑人,不必接受你讯问式的问话。如果你考虑把讯问式修正成询问式或请求式,我会考虑配合。”他双眼含笑盯着李星妍,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李星妍看着他的姿势,直言不讳:“嘴上笑,双手却交叉抱于胸前,其实你心里在防备我,在拒绝回答我提的问题。”
“啊?”季晋源愣了几秒,哈哈笑起来,“原来你还研究人的姿势所表达的心理?哦哦,明白了,检察官的确需要学习这些来讯问犯罪嫌疑人。不过你说错了。我不是防备你,不是想拒绝回答你提的问题。”季晋源顿了顿,刻意压低了嗓门,“我是在装酷!”他眼里都是笑星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李星妍气得够呛,往程颖那边靠了靠。
季晋源一直被她呛,好不容易找着反击的机会,不气死她不罢休:“其实这种姿势解读最多有百分之八十五的准确性,就像你。现在身体无意识往你助理那边靠了靠,这在心理学上是说,你不喜欢我、讨厌我。我应该赶快滚蛋,对吗?”
李星妍不再要他回答,绕过他往外走。
程颖也绕过季晋源,准备跟上去,结果被季晋源伸手拦住。
季晋源好心提醒:“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跟着这么古板的上司?可要当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美女跟一个古板的女人久了,也会变成灭绝师太,到时就嫁不出去了。你不用说,我知道她肯定没对象,哪有男人敢要她?”
程颖脸红地跑开。
李星妍坐在车上时终于发泄地骂了句“混球!”。程颖还是第一次听到李检骂人,以为是自己的错,急忙道歉:“对不起。”
“我不是骂你。”李星妍头疼地解释,“我只是在揣测那个混蛋律师听到多少。”
“是我的错,不小心透露了我们证人的重要信息。”
“没关系,就算全部听到又怎么样?难道他敢去骚扰证人?”
“万一证人听了他说的,被洗脑,改变证词怎么办?”
“刑法第三百零六条有规定,在刑事诉讼中,辩护人如果威胁、引诱证人违背事实改变证言或者作伪证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李星妍启动车,“我估计这种人,连证人也不敢见,怕司法机关起诉他妨碍作证罪。”
程颖还是很内疚:“不是说他手段流氓……我还是担心……”
“不怕。”李星妍开车,正颜厉色地吐出句,“他如果敢犯,我让他试试坐牢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