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诗人小梅开车去接布丁。
布丁是我市著名女作家,写散文诗,也写小说,当然,写得最牛的文体还是艺评,经她生花妙笔吹嘘的那些画家、书法家、篆刻家,每平方尺或每方章的价位都成倍地翻。布丁的艺评因此在业界可以称得上炙手可热。
我是接布丁去打掼蛋的。
请布丁打牌可不是我,我只负责接。请客的人是家住干于县城的书法家兼画家刘大吹。刘大吹起先写诗。写诗这年头不吃香,要是放在唐朝,他能也算得上半个李白式。可现在不是唐朝,现在是书画家的社会,大吹便更弦易辙,练起了字和画。几年下来,一手漂亮的小楷和文人画,让他名声大噪,一改往日的穷酸,成了腰缠万贯的大款,常请我们吃吃喝喝,有时也吟诗作对搞个小笔会什么的,玩得很文人。
今天大吹一大早就打电话,让我邀请市里几个女作家去打牌,并点名要布丁。大吹的意思我懂,无非想让布丁写篇稿子吹吹。
布丁是个厚道人,一请就到。
到了大吹家才知道,原来大吹的医生老婆去外地会诊去了,才有此胆量把客人带来家。晚上的酒宴极其简单,只是煮了几只蟹子,还有一盘虾婆和一碗海蛎豆腐,吃到一半时,我又去厨房搞了盘文蛤炖蛋。应付了肚子之后,便拉起了牌局,大家摩拳擦掌,声称都要把对方搞死,结果,一上来就战况胶着,交替领先,第一把我们先打A,结果打了十六把才过。我和大吹对家,这回让他吹大了,说再来一局,弄个二比“蛋”。布丁和小梅自然不服气,但人家是女士,口气里文明多了,只说好牌不赢头一把。于是,大家喝口水,上个洗手间,又打了起来。直到凌晨三点多,牌局才结束。
还有三十多里路,我便带着两位美女作家,匆忙往市区赶。在车上,布丁和小梅还在讨论一手牌,小梅认为,如果提前把大吹炸死,让他手里有两手牌,铁定下游了。布丁赞同小梅的观点,并做了批评与自我批评。
我在前边开车,哈哈大笑过后,得意地说,你们两人善于总结,看来还是有上升空间的嘛。
布丁骂我一句死相,立即转移话题,说我今天穿了新买的皮鞋……真是,大黑天来打牌,穿什么新鞋啊,谁看啊。小梅深有同感地说,我更上当了,我还新穿了毛衫,瞧瞧,意大利的,国际名牌,这回亏大了,被两个大烟鬼污染了,一身烟臭味。
话说到这里,我的车也进了城区,分别把两个美女送回家之后,天就亮了。
我一觉睡到中午,让电话给闹了,看号码,是布丁的。不会又是牌局吧,她昨天输了,很想捞回去的。我不等她开口就说道,不打了不打了,累死了,你牌也不撑,再打我要残废了。
布丁说,呸,让你两局就敢说我们不撑……撑不撑我也不跟你打了,请你出个场如何?
干吗?我警惕地说。
陪我逛街如何?坑死了,昨天花好几百块钱新买的皮鞋,大了,不跟脚,你陪我去换一双吧。我一个人不敢去啊,昨天都穿过了,怕他们不认账。
明知道这事棘手,我也不好说不去,毕竟大家都知道我天生一张好嘴,能说会讲,口若悬河,能把东说成西,能把死人说成活人,青面獠牙,光头恶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要是人,见我都怕三分——布丁瞧得起我,我也不能自己不把自己当人物啊,我爽快地答应了。
我和布丁一起走在步行街上,往某某专卖店走,一路上还在讨论昨晚的牌局,布丁言语当中,总是不服气。我挑战道,布丁你就这点不好,打死不服输,这样吧,逮哪天有时间,我再陪你练练。
说话间,我的电话响了,我拿出手机,看是刘大吹的,就说,大吹的,可能又约牌局了,去不去?
布丁说,怕你们啊,只要换了鞋,就去。
我接了电话,只听大吹在电话那头急火火地说,不得了了,出大事了,老婆今天回来,发现家里多了一双女人的鞋,要死要活地跟我大吵大闹,甩门走了,我打她一百个电话她也不接……老陈你可得证明啊,我昨晚上可是和你们打了一夜的牌啊。
我说大吹啊,这事我怎么好证明啊……你家里怎么会多一双女人的鞋?这鞋哪来的,你老婆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肯定是你小子搞的鬼。
刘大吹几乎是哭着嚷道,天地良心,我刘大吹对老婆忠心耿耿啊……天知道怎么会多了一双女式皮鞋啊,比老婆的鞋小了一号,虽然样式牌子一点不差,可老婆是穿三十七码的,家里的这双是三十六码,不一样啊……
挂了电话,我和布丁哈哈大笑起来,说这下刘大吹麻烦大了。突然的,布丁不笑了,她脸上僵住了,说,啊,坏了……
我也一下子意识到了,是布丁穿错鞋了。毫无疑问,我们今天凌晨匆忙从刘大吹家出来,布丁慌忙中,错把刘大吹老婆的鞋穿走了。
布丁急得跳起来,她把鞋盒往我怀里送,说,我得打电话给刘大吹。
布丁把手机又塞到我手里,说,老陈你打吧,我怕也说不清楚啊。
我觉得这事也不好解释。有些事情真是奇怪,越是真实的,越解释不清,越解释越不像是真的,刘大吹的老婆是个聪明人,他一定会怀疑我们这些臭味相投的文人串通一气在糊弄她,瞒天过海骗她一个人。我把手机还给布丁,说,这事不能急,让我们先来想想,看怎么说才妥当。
实话实说吗?还是撒一个更有说服力的谎言?朋友,我们一起想个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