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强天刚刚亮又起了床,像每天早晨一样,嘴里哼着: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人民忠于党,爱憎分明不忘本……拿起那把大扫把去扫街。这是村里唯一的一条街道,他扛着扫把来到街道的东头,脑袋还有些晕,东一下西一下的扫着。这时村里有早起的人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着他,有两个小青年骑自行车从村外来的小路口停了下来,这可能是外村的人专意来看稀奇的。亚强心里想的却是,今天小姨领一个姑娘来相亲,但愿我的婚事能有点眉目,省的爹娘整天愁眉苦脸的。
一边扫着街,亚强一边想心事,村里风言风语的,说这小子当了6年兵,是不是当兵当傻了,回来的第二天就上街扫街,还帮村里唯一的五保户——老光棍刘满囤担水。
扫完街,他又来到刘满囤家,刘满囤脸上堆着笑说:亚强,你是个好孩子,但大叔的身子骨还硬朗,今后你少往我这儿跑吧。你还年轻,还得找媳妇,我是个光棍汉,老和我来往,对你名声上不好听。
回到家里,家里已经拾掇利索,叫他骑车去买点肉和菜。他骑上车子出了村子。
可当他回到家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见家里没有客人,他问小妹:怎么,咱姨她们没有来?
你干什么去了,买那么点东西,就二里路,现在这么晚才回来?
在林场那边碰上个问路的,提了两个大包,说去张家湾,我看人家怪难的,就送了人家一程。怎么,咱姨她们生气走了?
走什么走,人家女方家听说你天天起来给村里扫大街,不相信,今天早晨她弟弟跑来看了。咱姨捎信来说,人家不愿意了。
才开始那两年,还时不时地有个给提亲的,后来连个提亲的也没有了。爹娘背地里总是唉声叹气,原想让他妹妹给他换个亲的,妹妹也同意了,正好有一门三角的亲事,但他死活不同意。妹妹嫁到另一个镇上去了。
连也在外当过兵的村里的民兵连长都说:亚强这孩子,怕真是在外当兵时,脑子受了什么刺激?
不知从哪天起,有村里的小孩远远地看见他,就会喊:精神病来了。
大舅做主,家里和妹妹家一起凑了些钱,把他偷偷地骗到精神病院门口,说是给他介绍了个护士,说这精神病院的护士也不好找对象。到了门口没一会,里边出来几个穿白大褂的五大三粗的小伙子,舅舅一使眼色,不由分说,几个人抬起他就走。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喊:我不是神经病,我真的不是神经病,你们送我这儿来干什么?你们抓我干什么?我是正常人。你们这是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你们要负法律责任的。任凭他喊破了嗓子,也没一个人听进他说的话,他就这样住进了精神病医院。
住了几个月院后,他回到了村里。亚强想想也是,自己能去告谁?告父母?告大舅?还是去告医院?他变得更加沉默了。晚上睡不着觉,他半夜里偷起来去扫街。过去人家只是背后说他是神经病,人们现在何时何地都可以说了,即使说着说着他走过来听见了也没关系。他有时辩驳:我不是神经病,你才是神经病。人们也不和他计较,就笑着说:从精神病院出来的人,还不承认自己是神经病。说完大家都会大笑起来。
又一年秋天到了,村里又一个后生要去当兵了。亚强躲在暗处,偷望着那小伙远去的背影出神。
父母为了他,一夜间头发几乎一下子全变白了。虽然不爱说话,但不管干什么活,他有使不完的力气。
突然有一天,他失踪了。爹娘动员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出去找了三天三夜也没找到。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山上,地里,沟沟坎坎全找遍了。家人怕他寻了短见,在村西方圆几十里唯一的一口机井前轮流守了好几天,也没见水里漂上一个人毛来。
他手里有点钱,他坐车去了石家庄,又辗转到了赞皇县杨家沟乡王山头村,找到了在部队时的老班长郁国安,两个人一见面就抱头痛哭。亚强讲了他回家后的遭遇,班长一个劲地点头。郁班长一句:我也被送进过精神病院使亚强怔在了那儿。
后来郁班长变卖了家产,两人到山东寿光去学种蔬菜去了。
听说后来他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要教乡亲们种蔬菜大棚。村子都没人相信他们,他们就自己先种,见他们果真挣了钱,乡亲们才跟他们学。
值得告诉各位的是:两人都还坚持给村里扫街,都找上了媳妇。
还要告诉大家的是:他俩都是雷锋班出来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