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梦的解析(第2版)
14736900000007

第7章 梦的解析方法

一个梦的分析

本书的开场白即已标出我在梦的观念上所受的传统看法之影响。我主要想让人们理解“梦是可以解释的”,而已经讨论过的那些对梦的解释所作的贡献,其实不过是我这份工作的附加物。在“梦是可以解释的”这前提下,我立即发现我的看法完全不同于时下一般对梦的看法——事实上包括几乎所有梦的理论,仅除了休奈尔(Scherner)的以外。因为要“解释梦”即是要给予梦一个“意义”,用某些具有确实性的、有价值的内容来作“梦”的解释。但我们得到,梦的科学理论一点也帮不了梦的解释。因为,第一,根据这些理论,梦根本就不是一种心理活动,而只是一种肉体的运作,透视符号以呈现于感官的成品。外行的意见一直是与此相反的。他们强调梦的运作是完全不合逻辑的。可是他们虽认为梦是不可理解的,是荒谬的,但却仍无法鼓足勇气否认梦具有任何意义。由本能的推断,我们可以说,梦是一定有某种意义的,即使那是一种晦涩的“隐意”,是用以取代某种思想的过程。因此我们只要能正确地找出此“取代物”(Substitute),即可正确地找出梦的“隐意”。

非科学界一直在努力以两种完全不同的方法试图对梦作一番解释。第一种方法是将整个梦作为一个整体来看,而尝试以另一内容来取代其表面含义,此法其实就某些方面看来,是利用“相似”(Analogous)的原则,而且有时相当高明。这即是“符号性的释梦”(symbolic dream-interpretation)。但这种方法在处理看来极不合理、极端荒谬的梦时,一定是非常吃力的。圣经上的约瑟夫(Joseph)对法老的梦所提出的解释,便是一个例子。“先出现七只健硕的牛,继之有七只瘦弱的牛出现,它们把前七只健硕的牛吞噬掉”,就被解释为暗示着“埃及将有七个饥荒的年头,并且预言这七年会将以前丰收的七年所盈余的一律耗光”。大多数富有想象力的文学作家们所编造出来的梦多是应用此种“符号性的解释”,因为他们就用我们一般人在梦里所发现的那份“相似”来把他们的想法表现出来(注:1909年附注:偶然的机会里,我看到了威廉·强生(William Jensen)所作的《格拉维拉》(Greride)里,夹有许多作者编出的梦,但那看来简直像真的人所梦到的一般,我曾去信问过这位作者,而他坚称他事前完全对我的理论讳莫如深,由这看来,我的研究与作者的不谋而合,更使我深信我的“释梦”是确有意义的。)。

主张“梦是预言未来”的观念者,即利用“符号释梦法”来对梦作一番解释,由其内容、形式加以臆测未来。

要想介绍如何使用“符号释梦法”,那当然是不太可能的。解释之正确与否仍只是一种主观的推测及直觉的反应。正因此,释梦才被认为只是属于一些天生异禀之佼佼者所具有的专利(注:1914年附注:亚里士多德(Aristotle)曾在《De divinatione per Sommum》(Trans,1953)内提到,善于梦者必须能于各种梦相中把握住共同点,因为梦相就如水中幻影一般。只要稍一碰动,影像立即歪曲变形,而唯有能于歪曲变形中看出内含之意义者,方为成功之释梦家。)。

而另一种释梦方法,却完全放弃以上那种观念。这种方法可称之为“密码法”(cipher method),因为这种方法是:视梦为一种密码,其中每一个符号,均可按密码册一般,用另一已具有意义的内容予以解释。举例而言,我梦到一封“信”和一个“丧礼”及“订婚”,然后,我再于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各个意义之间寻求其中联系之经纬,编织出对将来所作之预示。在Daldis的Artemidoros所作的释梦作品里,我们也可以找出类似这种“密码法”的方法(注:1914年附注:Artemidoros of Daldis,约出生于公元2世纪初叶,他留下甚多有关释梦的整套精细的论著,而为希腊罗马时代所沿用。Theodor Gompez(1866)亦曾指出,释梦应当着重于观察与经验,而斥责当时忽略此一原则而作的释梦为荒谬无稽。而Gompez本身所持的释梦首要的法宝,便是“联想的原则”(Pricciple of association),主张一个梦相必会使释梦者心内引起甚多联想,而由此推敲出梦中含意。然而对不同的释梦者,其联想的差异将有天壤之别,根本不可能得到一致的看法,我在本书所述之释梦,则完全不同于他们前人的做法,我的释梦工作,主要靠梦者本身的联想,看某个特别梦相能使梦者联想到什么事,而逐渐抽丝剥茧地探究出来。然而,最近一位传教士Tfinkdji神父1913年报告说,东方的释梦者也是利用梦者的联想,他曾提到美索不达米亚的阿拉伯人“这里的释梦者,必须先对梦者问了一大堆有关梦者当时情境的问题,才肯作出正确的释梦,也就是说,释梦者决不肯让梦有一丝一毫的隐迹逃过他们的注意范围,这些问句内,往往包括许多梦者与他人的关系,甚至‘你昨晚是否在入睡前,曾与你太太性交呢’”?),但在释梦时,他不只注重梦的内容,连做梦者的人格、社会地位均列入考虑范围,因此同一个梦的内容,对一个富人、已婚的男人或演说家与穷人、独身者、贩夫走卒是具有完全不同的意义的。此法的主要特点就在于视梦为一大堆片段的组合,而须就每一片段个别处理。所谓纷乱的、矛盾的、怪诞离奇的梦,就只有用这方法来对付了(注:1909年附注:Dr Alfred Robitsek曾向我指出,东方的释梦者大部分偏重于梦者的联想以及字与字之间的相似。这一旦透过不同文字的翻译,势必失去其中关键。出名的考古学家Hugo Winckler曾对古代东方民族所用的双关语、遁词作一番研究,而流传下来最有名的例子,便是靠一种字与字之间的相似所用的释梦,当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包围特洛伊城(Tyre Tupos)而攻不下时,他曾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一只半人半兽的森林之神Satyr在他的盾牌上跳舞,而当时Aristander正好随侍在他身旁,于是Aristander将这梦作了如下的分析:Satyr可分成两个希腊字,而得到一个意思Thine is Tyros(特洛伊城是属于你的!)Ferenczi(1910)也深感到梦与语音有密切的关系,而作了如下的评语:“每一种口音都有一种自己的梦语(Every tongue has its dreamlanguage)。”因此,要想翻译外国语的梦,可以说是难乎其难,然而Dr.A.A.Brill以及后继几人,居然能将此书译成英文,实属意外。)。

以上所介绍的两种常用的释梦方法的不可靠性当然是明显的。就科学的处理来看,“符号法”在应用上有其限制,不能广泛适用于所有的梦。而“密码法”之可靠性又取决于每一件事物之“密码代号”是否可靠,而事实上密码的确实性又根本没有科学性的保证。因此,人们很容易同意一般哲学家与精神科医师的看法,而斥责这一套的解释为一种幻想(注:当我完成此原稿以后,才偶然地翻阅到Stumpf(1899)所用的报道,他也与我同样地认为梦必(此外还少了些句子的成分。egorizing Symbolism)来探究梦意,以致所得结果无法博得人们的同意。)。

然而,我本人却持有另外一种看法。我曾经不止一次地被迫承认:“的确,古代冥顽执拗的通俗看法竟比目前的科学见解更能接近真理。”因此,我必须坚持说:梦的确具有某种意义,而找到一个科学的释梦方法是有可能的。我探求此种方法是遵循着以下的途径:

几年来,我一直尝试着找寻对几种精神病态——如歇斯底里性恐惧症(Hysterical phobias)、强迫意念(obsessional ideas)等的根本疗法。事实上,当我听到约瑟夫·布劳耳(Joseph Breuer)那段意义深长的报道——“视此种病态观念为一种症状,而尽其可能地在病人的以往精神生活中,找出其根源,则症状即可消失,而病人可得复原”,再加上以往我们其他各种疗法的失败,以及这些精神病态所显示的神秘性,才使得我不顾重重的困难,开始走上布劳耳所开创的这条道路,而一直到我能在这条绝径上拓展出一番新天地。将来,我将在其他地方再另行详细补述我这套方法的技巧、形式及其所达成之成果。而就在这精神分析的探讨之中,我接触到了“梦的解释”这个问题。在我对病人要求将他有关某种主题所曾发生过的意念、想法通统告诉我的时候,就不可避免地牵涉到他们的梦,也因此使我联想到,梦应该可以将它利用来作为由某种病态意念追溯至昔日回忆之间的桥梁。而第二步就演变成:将梦本身当做一种症状,而利用梦的解释来追溯梦者的病源,并加以治疗。

为了这样做,病人方面需有某些心理准备。要再三地叮咛病人,注意自己心理上的感受,而尽量减少心理上习惯地对这些感受可能引起的批判。为了能达到这目的,最好能使病人轻松地休息于榻上,闭上双眼,并严格地排斥任何心内所浮现出来的批判来抹杀一丝一毫的感受,并且使他了解,精神分析成功与否,将取决于他本身之能否将所有涌上心头的感受托盘说出,而不因为自己觉得那是不重要、毫不相干,甚或愚蠢的而不说出。他必须对自己的各种意念,保持绝对公平,毫无偏倚。因为一旦他的梦、强迫意念或其他病状无法理想地被解决时,那就是因为他们仍容许本身的批判阻滞了他的道白。

我曾注意到,在我的精神分析工作中,一个人在“反省”(reflection)时的心理状态与他自己观察自己的心理运作过程是完全不同的。“反省”通常较专心作“自我观察”(self-observation)所需的精神活动较大。当一个人在反省时,往往愁眉深锁、神色凝重。而当他作自我观察时,却往往仍保持那份悠闲飘逸。这两种情形,均须个人集中注意力(注:注意力的功能将于第七章再行探讨。),然而一个正在反省的人,却须利用他的批判能力,来拒斥某些一旦浮现到意识境界便会使他感到不安的意念,以阻止它继续在其心理中进行;而其他有些观念,甚至在未达到意识境界,仍未为他本身所察觉前即已杜绝。但是,“自我观察”却只有一个工作——抑制本身的批判力。而如果他能成功地做到这点,那将有无数的意念想法能丝毫不漏地浮现到意识里。而凭借着这些本不为自我观察者所觉察的资料,我们就可能对这些精神病态意念作一解释,同样地,梦的形成也可由此作一合理的解释。可以看出来,这样产生的精神状态,就精神能量(流动注意力mobile attention)的分布而言,颇似人们入睡前的状态,以及催眠状态(hypnotic state)。在入睡前,由于某种批判能力的松懈,使得本来未曾希望出现的意念涌上心头,而影响了我们意念的变化。对于这种松懈,我们均习惯地称之为“疲乏”,而这涌现的不期然的意念,往往变化为视觉或听觉上的幻象(注:1919年附注:Silberer(1909,1910,1912)曾对释梦作出极重要的贡献,他直接观察到意志如何直接变为视觉影像的过程。)。但在梦或病态意念的分析中,这些变化为幻象活动的,均被故意地或熟练地废弃,而将这些精神能量(或只是部分地)予以保留,用来专注于追溯这浮现到意识中的不期然的意念究竟来自何种意念。在入睡前,这种意念已转为幻象,而在自我观察中,则仍是“意念”(free-rising ideas)。要采取这种态度,仍相当困难,这种“批判”的扬弃,实在很难做到。不合希望的意念,往往很自然地会引起强大的阻力,而使这意念无法浮现到意识层。然而,如果参照我们伟大的诗人席勒(Friedrich Schiller)所说的话,我们就会发现文学的基本创作也正需此种类似的功夫。在他与哥尔纳(Korner)的通信中(感谢Otto Rank的整理,才有这份信件的发现),席勒对一位抱怨着自己缺乏创作力的朋友作了如下的回答:“就我看来,你之所以会有这种抱怨,完全归咎于你的理智加在你的想象力之上的这种限制,这儿我将提出一份观察,并举一比喻来说明。如果理智对那已经涌入大门的意念仍要作太严格的检查,那便扼杀了心灵创作的一面。也许就单一的一个意念而言,它可能毫无意义,甚至是极端荒唐的,但跟随着而来的几个意念,却可能是很有价值的,也许虽然几个意念都是一样地荒谬,但合在一起却成了一个甚具意义的连锁。理智其实无法批判所有的意念,除非它能先把所有的涌现于心头的意念一一保留,然后再统筹作一番比较批判。就我看来,一个充满创作力的心灵,能把理智由大门的警卫哨上撤回来,好让所有意念自由地、毫无限制地涌入,而后再就整体作一番检查。你的那份可贵的批判力(或者你自己要称它作什么),就因为无法容忍所有创造者心灵的那股短暂的纷乱,而扼杀了灵感的泉涌。这份容忍功夫的深浅,也就是一位有思想的艺术家与一般梦者的分野。因此,你之所以发现毫无灵感,实在都是因为你对自己的意念批判得太早、太严格。”(1878年12月1日的信。)

其实,席勒所谓的将大门口的警卫哨撤回来所做到的非批判的自我观察,绝不是困难的。

我的大多数病人,多能在我第一次的指导后,即能做到这种自我观察。而我自己如果把闪过我心头的所有念头一一记下,我可以很轻易地完全做到。这种批判活动所耗的精神能量日减,自我观察的能量便能日增。当然,这情形尚取决于人与物之间所耗的注意力的多少。

应用这方法的第一步骤告诉我们,一个人无法将整个梦作为集中注意的对象,而只能够就每小部分逐一检释。如果我对一个毫无经验的病人发问:“这个梦究竟与你有什么关联?”十之八九,他根本无法看出什么眉目。首先,我必须替他把梦作一套剖析,然后再使他就各片断逐一地告诉我在这一段里面究竟隐藏着哪些有关的意念。在这最重要的步骤里,我所采用的释梦方法与通俗的、以前的、野史记载的那种“符号释梦法”不太一样,而与前述的第二种方法“密码法”较为相近。与此相同,我也是片断地,而非就整体地来研讨的;同样地,我也视梦为一大堆心理元素的堆砌物(注:有关释梦技巧,以后会再提到。其他关于精神分析治疗术所利用的析梦问题,另有专著详论。)。

在我就“心理症”(neurosis)的精神分析所写的作品中,曾提到不下一千个梦的解释,但我在此介绍释梦的理论和技巧时,并不拟利用这些材料。因为一般人可能认为由这些病态的梦所作的解释,并不足以推广适用到普通正常人的梦。而且我还另有一个理由,因为所有这些梦的主题往往脱离不了那些引起其心理病态的病根。因此这种梦每个都须有很长的附加说明,以及有关其心理症的性质及病源的研究报告,这些都将是极端不寻常的,而且与梦的本质将有甚大的出入。相反地,我的目的是——希望能找出一条路,借着梦的解释来解决患“心理症”的病人心理上更棘手的问题。然而,我手头上所收集的梦,大半均是此类“心理症”病人的梦,如果要我舍弃这些材料不用,那我就只剩下一些健康的朋友偶尔闲谈中提及的梦或一些我在“梦生活”(Dream-life)的演讲中已经举过的例子而已。然而,很不幸,这些梦我又都无法作真正的分析,以寻求其真实的意义,因为我的方法比起通常的“密码法”更难些,“密码法”只要将内容对照那已确立的“密码代号簿”,而我,相反地,认为同样的一个梦对不同的人、不同的关联将有不同的意义。所以,最后我只有使用我自己的梦——一种为几近正常的人所做的梦,其内容的解析较丰富,而且方便,并可与日常生活、本能寻出一些较清楚的关系。当然,在此我会遭遇到究竟自我分析(selfanalysis)的真实性可靠到什么程度的问题,而且这种分析之有不确定性,也几乎是无可否认的。但就我自己的判断,自我观察总是较观察别人来得真切些,同时这样做可顺便看出究竟用自我分析的方法可完成多少“释梦”的工作。当然,在我自身的内在方面,仍有很多需要克服的困难,每个人总是对暴露出自己精神生活中的细节,有相当的不情愿,同时也担心旁人对它的误解所生的影响。然而一个人必须能超越这些顾虑。德尔贝夫(Ddlboeuf)曾说过:“每一个心理学家必须有勇气承认自己的弱点,如果那样做他认为会对困难的问题有所助益的话。”而且我相信,读者们能由于这心理问题的解析所带来的兴趣,而原谅我所犯的轻率的毛病。

因此我拟在这里举出一个我自己的梦,来说明我的释梦方法。每一个这种梦均有一套“前言”。所以我想请读者先生们先要能把我的兴趣暂时当做自己的兴趣,集中精神于我身上,甚至包括我生活上的一些繁琐细节。因为这种转移将是探究梦的隐意所必须具有的条件。

前言

在1895年夏天,我曾以“精神分析”(psychoanalysis)治疗一位与我家素有交情的女病人,由于不时担心着万一失败将会影响我与她家人的友谊,而使我备感棘手。但很遗憾的是,她在我手中的治疗经过并不太顺利,我只能使她不再有“歇斯底里的焦虑”,但她生理上的种种症状并未能好转。那时我尚未确知“歇斯底里症”治疗的标准,因此我以为有更好的办法,所以就提出了一个更彻底的但不见得能使患者接受的“办法”,结果在患者的不同意下我们中断了治疗。有一天我的同事奥图医生(Dr.Otto)拜访了这患者——伊玛(Irma)的乡居,回来后与我谈起。于是我问起她的近况,所得的回答是:“看来似乎好一些,但仍不见有多大起色。”那种语气听来就犹如指责我的不对。并且我猜想,一定是那些最初就不赞成伊玛找我治疗的亲戚们,又向奥图说了我一些坏话。但对这种不如意的事,当时我并不十分介意,同时也未再向他人提起。只是当晚一气之下,就振笔疾书,把伊玛的整个医疗过程详抄一遍,寄给我的一位同事——M医师(Dr.M.)(当时他算得上是我们这一门的权威),想让他看看,究竟我的医疗是否真有使人非议之处。而就在当晚(或者是隔天清晨)我做了如下一个梦,这是我当天一醒来马上写下的(注:1914年附注:这是我所提出详释的第一个梦。)。

1895年7月23日-24日之梦

有一个大厅里宾客云集,伊玛就在人群中,我走近她,劈头一句话就是责问她为什么迄今仍未接受我的“办法”。我说:“如果你仍感痛苦的话,那可不能再怪我,那是你自己的错!”她回答道:“你可知道我最近喉咙、肚子、胃都痛得要命!”这时我才发现她变得那般苍白、浮肿,我不禁开始为自己以前可能疏忽了某些问题而担心。于是把她带到窗口,借着灯光检查她的喉咙。正如一般有假牙的淑女一样,她也免不了有点不情愿地张开嘴巴,其实我以为她是不需要这种检查的……结果在右边喉头有一块大白斑,而其他地方也多有广泛的灰白小斑排成卷花般的小带,看来像鼻子内的鼻甲骨一般。于是我很快地叫M医师来再做一次检查,证明与我所见一样。……M医师今天看来不同于往常,苍白、微跛,而且脸上胡子刮得一干二净……现在我的朋友奥图也站在伊玛旁边,另一个医生里奥波德(Leopald)在叩诊她的胸部(衣服并未解开),并说道:“在左下方胸部有浊音(dullness)。”又发现在她的左肩皮肤有“渗透性”病灶(infiltrated focus)(虽隔着衣服,我仍可摸出这伤口),M医师说:“这毫无疑问地是由细菌感染所致,那没什么问题,只要拉拉肚子,就可以把毒素排出来。”……而我们都十分清楚这是怎么搞出来的,大概不久以前,奥图由于伊玛当时身体不舒服而给她打了一针,“Propyl……propyls……propionic acid……Trimethyl amin”(那构造式我可清楚地看到它呈现在我眼前)……其实,人们是很少这般轻率地使用这种药的,而且很可能当时针筒也是不够干净的……

这个梦似乎有许多地方占尽人家的便宜,很明显地与当天白天所发生的事息息相关。由我的“前言”,读者大概也可看出一点苗头,由奥图听到伊玛的消息,写治疗经过,再到M医师……这些事一直到睡觉时仍盘踞在我心中,而产生了这么一个怪梦。其实连我本人也不能完全明了里头的内容。我实在想不通,伊玛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奇怪的症状,Propionic acid的注射,M医师的安慰之词……都叫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尤其后来一切的进展是那么快,一下子就掠过去,更叫我无从捉摸。以下我打算分作几段,逐段分析。

分析

一、“在大厅里——有很多宾客,正受着我们的招待”:那年的夏天,我们正住在Bellevue——是Kahlenberg(注:Kahlenberg是维也纳近郊的胜地。)附近山中的独屋,这座房子本是建来做避暑的别墅,所以都是些高大宽敞的房间。这梦是在我妻生日之前一天所做,记得做梦的前一天,我妻曾与我谈及生日当天宴会的安排,并开出一列邀请的名单——而伊玛是当中之一。因此,在梦中,就有宛如当天生日宴会的一幕出现。

二、我责怪伊玛为何未接受我的办法,我说:“如果你仍感痛苦,那可不能再怪我,那完全是你自己的错!”在醒时我都有可能说出这种话,而且可能事实上我已经说过也不一定。当时我以为(日后我已证明那是错误的),我的工作只是对患者揭示他们症状下面所隐藏的真正毛病所在而已,至于他们接受治疗所用的解决办法与否,我则无能为力。所以在梦中,我告诉伊玛那些话,无非是要表示她今日之久病不愈,实非本人“治疗”之不力……而很可能这个梦的主要目的就在这一小段。

三、伊玛抱怨说:“喉痛、胃痛、腹痛可把我闷死了。”胃痛倒是她最初找我时就已有的症状,但当时并不太严重,最多不过胃里不舒服想吐而已;至于腹痛、喉痛可就从没听她说过,为何在梦中我会替她造出这些症状,迄今我仍不明白。

四、她看来苍白、浮肿:实际上伊玛一直是脸色红润,所以我怀疑大概在梦中她被另一人所“取代”了。

五、“我开始为自己可能以前疏忽了某些问题而担心”:读者们都知道,一个精神科医生常常有一种警惕,就是他往往会把其他医生们诊断为器官性毛病的症状,通统当做“歇斯底里症”来医治。可能就是这种警惕心使我产生了这一段梦。而且,另有一种可能,就是果真伊玛的症状是由器官性毛病引起的话,那就当然不是我用心理治疗所能治好的,而我就大可不必以此当作失败而耿耿于怀。因此也许潜意识里我反倒希望以前“歇斯底里症”的诊断是个错误。

六、“我带她到窗口以便看清她的喉咙,最初她稍稍‘抗拒’,犹如戴着假牙的女人怕开口,我以为其实她是不需要这种检查的”:实际上我从未检查过伊玛的口腔。这梦中的情景,使我想到以前有个富婆来找我看病,她外表显得那般漂亮年轻,但一要她张开嘴巴,她就要尽量掩饰她的假牙……“其实她不需要这种检查”,这句话似乎是对伊玛的恭维,但对这话我有另一种解释……由于伊玛站在窗口的一幕,使我回想到另一经验:伊玛有一位很要好的朋友,有一天我去拜访她时,她正好就像梦中的伊玛一般,站在窗口让她的医生——M医师(就是梦中的那位)为她检查。结果在喉头发现有白喉的伪膜……M医师、白喉般的膜、窗口都一一在梦中呈现。现在我才发现,这几个月来,我就一直怀疑着她也有“歇斯底里症”,而其实我之所以有此种想法,只不过是因为她常有“歇斯底里的窒息”(hysterical choke)(就像梦中的伊玛一样)。因此梦中我就把她俩作了置换。如今我才记起我一直期待着伊玛的这位朋友迟早会找上我来医她的病。但事实上,我又自知决不可能,因为她一直是那般保守的女人,可能梦中特别提出的“拒绝”就意味着这一点。另一个对“她不需要……”的解释,可能就是指着这位朋友,因为她迄今一直能不需要外来的帮忙而好好地活着。最后剩下苍白、浮肿、假牙无法在伊玛身上发现到。假牙可能来自那位富婆。而另外我又想到另一人物——夫人,她不是我的病人,而且我也真不敢领教这家伙,因为她一向就与我过不去,一点也不柔顺。她脸色苍白,而且有一次身体不好。全身浮肿……就这样子,我同时用了几个女人来取代了伊玛,可能是我比较关心她这位朋友,或是我嫌伊玛太笨,以致未能接受我的办法,而其他的女人可能较聪明、较能接受(注:我以为梦的这部分如再探讨下去还是无法将其中的隐意都揭发出来。如果我执著于这三个女人的比较,也许会使我离开正题——这也就是说每个梦都难免留下一些谜,作为人类所能了解的部分的临界点。)。

七、“我在她喉头发现一大块白斑,并有小白斑排成像皱缩的‘鼻甲骨’一般”:白斑使我联想到伊玛的那位朋友的白喉;但同时又使我回想起两年前我的大女儿所遭遇的不幸,以及那一段时期的诸般不如意。那皱缩的“鼻甲骨”使我想起自己的健康问题,当时我常服用“古柯硷”(Cocaine)来治疗鼻部的肿痛,而几天前,我听说一个病人因服用了“古柯硷”。而使鼻黏膜引起了大块的“坏死”。记得1885年我正极力推荐“古柯硷”的医疗价值时(注:这是所有德文版本的错印,其实弗氏首次发现“古柯硷”的论文为 884年发表,在琼斯(Earnest Jones)的弗洛伊德传第一卷第六章有关于“古柯硷”的详尽的报导,而所说好友概指马索(Fleisch Marxow)。),曾招来一连串的反对,而且一个挚友因大量滥用“古柯硷”而加速了他的死亡。

八、“我很快地叫M医师来再作一次检查”:这只是反映出M医师在我们这几人中的关系。但很快地却意味着这是一个特别的检查。这使我想起一个很糟的行医经验:当Suphonal仍广泛地被使用而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副作用时,有一次病人就因我开了这种药给她,而产生严重的副作用。使我不得不马上求助于前辈们。啊!我现在才发现到,这位女病人的名字与我死去的大女儿完全一样,看来这真是命运的报应,同是一个玛迪拉(Matilda),我害了她,结果就害了自己的骨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由此看来,潜意识里,我似乎常因自己的缺乏行医道德而自责。

九、“M医师脸色苍白、微跛,并且胡子刮得一干二净”:M医师实际上就是一个脸色常常苍白而令人担心的家伙;但刮胡子、跛行却又使我想到这又是另外一个人——我那住在国外的兄长,他经常是胡子刮得最干净的人。而日前来信说,最近因大腿骨的关节炎而行动不便。但为什么这两人会在梦中合成一人呢?想来想去,唯有一个共同点——都对我所提出的意见提出异议,而使我与他们的关系极端恶化。

十、“奥图站在伊玛旁边,而里奥波德为她作叩诊,且注意到她的左下胸部有浊音”:里奥波德也是一内科医生,是奥图的亲戚,由于两人干的是同一行当,所以一直都互不相让。当我仍在儿童精神科主持神经科门诊时,他俩都在我手下帮过忙,而两人迥然不同的性格曾给我颇深的印象。奥图是敏捷、快速,而里奥波德却是沉默、仔细而彻底。在这梦里,我无疑地在赞赏里奥波德的细心。这种比较就犹如上述的伊玛与她那位朋友一般,只是反映出我个人情感上的好恶。现在我才看出在梦中我思路的运行:由我对她有所歉疚的玛迪拉→我的大女儿→儿科医学→里奥波德与奥图的对照。关于梦中的“浊音”使我联想到有一回在门诊,当我与奥图看过一个病人后,正讨论不出名堂时,里奥波德再作了一次检查,发现到这个可作重要线索的“浊音”。我还另有一种想法:要是伊玛就是那病人多好,因为那病人后来已经确诊为“结核病”,不会像伊玛患的这般难断的疑症。

十一、“在左肩皮肤上有渗透性的病灶”:我一下子就想到这正是我的风湿痛的部位,每当我夜半醒来,这毛病就要发作。再下一段“虽说隔着衣服,我仍可摸出这伤口”可能就指着我自己摸到自己的身体。而“渗透性的病灶”这句话很少用来指皮肤上的毛病,多半部是用来指肺部,如左上后部有一“渗透性的病灶”等的说法。所以我们可以又一次看出,我内心是多么希望伊玛患的是那种极易诊断的“结核病”。

十二、“虽说穿着衣服”:这只是一个插句,在儿童诊所里我们一向是要他们脱光衣服作检查的,但一般女性多半是办不到的。记得有一个名医就是专门不叫病人脱衣,而能“看穿”她们的病,所以最受女病人欢迎……这个插句,我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

十三、“M医师说:‘这是病菌感染,但没关系,只要拉拉肚子,把毒素排出来就可以了!’”这乍看是多么荒谬可笑,但要仔细追究,倒也大有文章。梦中我看出这病人有白喉,而白喉多半是先有局部感染,再引起全身毛病,里奥波德曾查出伊玛胸部有“浊音”,是否为“转移性病灶”(Metastaticfocus)。但据我所知,白喉是不会在肺部发生“浊音”的,难道会是“脓血症”(Pyemia)吗?“这没什么问题……”完全是一种安慰之词,梦中M医师说这是病菌感染——一种器官上的毛病,所以我想这可能又是我要减轻我的责任——毕竟是因为她患的是器官性毛病,怪不得我这百试不爽的心理治疗会失败。要是她真的是“歇斯底里症”,那才不会……而很可能当我的梦发展到这儿时,我的意识已开始自责:只为了自己能辩解到不必为她负责任,就不择手段,让伊玛变成感染上“结核病”重症,是多么残酷不仁!于是以后的梦又转向另一方向,尽往乐观的方向发展,才有这般“这没什么问题”的说法,但为什么这种安慰之词却用了这般荒谬不智的说法呢?

老一代的庸医还有人相信白喉的毒素可以由肠道自己排出,所以可能在这梦中我就有意识地讥笑M医师为这种糊涂大夫。但我又想起一件往事:几个月前,有一个病人因消化不良找上门来,当时我一眼就看出这是“歇斯底里症”。但别的医生都诊断为“贫血、营养不良”。由于我不愿意在他身上试用“心理疗法”,所以我就劝他到海外游历,以松弛一下他那长久郁积的不安。不料几天前,他由埃及寄了一封信给我,说他在那儿又发作了一次,结果当地的医生诊断为“痢疾”。我实在很怀疑,这明明是“歇斯底里症”,怎么会是“痢疾”?大概是当地医生的误诊吧!但我又忍不住开始自责:为什么将一个有病的人劝说到那种可能感染上“痢疾”的地方去玩?还有,Diphtheria(白喉)与Dysentery(痢疾)两个字念起来是不是也十分相近呢(注:德文中这两个字——Diphtherie与Dysenterie更相近。)?而这种类型的取代,在梦中是不乏例子的。

在梦中我让这些话由M医师口中说出,可能有意在开他玩笑,因为他曾告诉我一件相类似的事:有一个同事请他去会诊一个快断气的女病人。由于M医师发现她尿中出现大量的蛋白质而表示不太乐观,但那同事却不当一回事地说:“这没什么问题……”因此我可能在梦中就有意识地笑这位看不出“歇斯底里症”的医生。我经常在想:M医师可曾想过伊玛的那位朋友不是“结核病”,而是“歇斯底里症”?会不会是他看不出来而误诊成“结核病”呢?

但我在梦中这般刻薄底地讥讽他,究竟又有什么动机呢?想来只有一个目的——报复。因为M医师与伊玛都反对我,因此在梦中,我对伊玛说她是活该。并让一种最荒谬、最可笑的话由M医师口中说出。

十四、“我很清楚地知道那感染是怎么来的”:这句话似乎很不合理,因为在里奥波德发现“浊音”、“渗透”以前,我根本没想到这会是细菌感染。

十五、“不久以前,当她不舒服时,奥图曾给她打了一针”:奥图到乡间拜访伊玛时,是因为乡间旅舍有急病人请他去打针而顺道找伊玛的。所以“打针”可能是由此而联想到的。又“打针”使我想到,我有一位挚友因为注射大量“古柯硷”而中毒死亡,而当时我主张,在戒掉吗啡依赖时,可以使用“古柯硷”。想不到,他竟因为一下子就打了那么大的量而送命,这件事曾使我久久不得释怀。

十六、“打的药是Propyl……propyls……propionic acid……”:这是什么药,到底是什么,我自己也从没见过。在做梦的前一天,奥图送我一瓶标着Ananas(伊玛的姓很近这个音)的酒,由于强烈的机油(Amyl……)味道使我作呕,所以我想把它丢掉。我妻说不如送给佣人们喝,结果我就大骂她:“佣人也是人,我可不准你用这毒死他们!”也许,“Amyl”与“Propyl”音很近吧!

十七、“Trimethylamin”:在梦中,我还可清晰地看到构造式用粗体字标出来,但Trimethylamin对我又有什么特别意义呢?记得以前我与一位无所不谈的老友聚会时,他告诉我他最近对于“性”进行化学研究的结果。并提到他发现Trimethylamin为一种性激素代谢的中间产物。因此,Trimethylamin在我梦中可能代替了“性”,而在我眼中,“性”正是一个精神病学上的大问题。我的病人伊玛是一个寡妇,如果我硬要自圆其说的话,她的毛病可能就是由“性”的不能满足而产生。当然这种说法必不会被那些追求她的人们所接受,但这样分析,似乎也颇能与梦里情节相吻合。

我还是想不出Trimethylamin为什么那么清楚地出现在我梦中。它一定是个比喻,而且很可能不只是“性”的代称而已,但我想不出有任何更好的解释。又提到“性”问题,使我记起了影响我很深的一位医学前辈,他一生专攻鼻炎或鼻窦炎,并曾发表一篇“鼻甲骨与女性生殖器官的关系”的论文,而在梦中我曾提到鼻甲骨。所以这更使我确定了:在潜意识里我认为伊玛的病与性是有一点关系的,但最近迁到乡间以后,找了别的大夫替她打针,结果发生静脉炎(Phlebitis),这消息使我感到非常得意,因为这表示我行医的良心与谨慎,使我两年来从没出过问题。“这一定是针筒不干净”,同时又使我想起,我妻在怀孕快生玛迪拉时,曾因打针而发生“血栓症”(thrombosis)。由以上看来,我曾在梦中把伊玛和我已死的爱女玛迪拉又合成了一人。

以上我完成了这个梦的分析(注:虽然你们也看得出,我并未能将所有在分析过程中使我想起的事实丝毫不漏地写出来。)。在分析的过程中,我曾尽了最大努力去避免接受那种由“梦内容”与其背后所隐藏的“梦的想法”的比较所暗示的各种意念,而把真正梦的意义呈现出来。由整个梦,我发掘出一个贯彻前后的意向,那也就是我做这个梦的动机。这梦达成了我几个愿望,而这些都是由前一个晚上奥图告诉我的话,以及我想记录下整个临床病历所引起的。整个梦的结果,就在于表示伊玛之所以今日仍受活罪,并不是我的错,而应该归咎于奥图。由于奥图告诉我,伊玛并未痊愈而恼了我,我就用这梦来嫁祸于他。这梦得以利用其他一些原因(事实上,这些原因也搪塞了不少解释)来使我自己解除了对伊玛的歉疚。这梦呈现了一些我心里所希望存在的状况。所以我可以这么说:“梦的内容是在于愿望的达成,其动机在于某种愿望。”

这个梦乍看似乎大体上情景无什特别,但就愿望达成的观点来仔细推敲,则每一细节均是有其意义的。我之所以在梦中这般报复奥图,并不只是由于他那么轻率地就为伊玛的未痊愈而责怪我,可能还因为他曾送那有机油臭味的酒,所以我在梦中便把这两回事浓缩在一起,成了“Propyl的注射”。然而我仍心有不甘,于是我再拿他与较优秀的同事作比较,以继续我的报复。甚至我很想当他面说:“我喜欢他,远甚于你。”但是,奥图并不是我的愤怒所指向的唯一对象。同时我也对我那不听话的病人深感不满,把她用另一个更聪明、更柔顺的人物来取代。还有,我也不放过M医师,因此,我用一种很荒唐的胡扯,来表达出我对他的看法——他的态度几乎是一个大蠢才(说了些“会发生痢疾等等的鬼话”)。事实上,看来似乎我很想将他转换为一个更好相处的朋友(那告诉我Trimethylamin的朋友),就像我将伊玛转换成她的朋友,奥图转换成里奥波德。从整个梦看来,我似想说出:“使我脱离这三个可恶的家伙吧!让我自己选三个人来取代吧!如此我才可逃避我应得的这些谴责!”在梦中,这些不合情理的谴责,均经过复杂的变化后才呈现出来。伊玛的病痛,只是由于她拒绝接受我的医疗,责任不在我。而且如果那些病痛是由器官性毛病引起,那么当然不能因我的心理治疗见效。伊玛的受苦,完全是由于她的守寡(Trimethylamin所影射的)而引起,而这我也爱莫能助;伊玛的病,是由奥图轻率的打针引起的——一种我所未曾用过的不适当的针药。伊玛的抱怨完全是由不洁的针筒所引起,就像我从未引起那老妇人的静脉炎一般,我当然很清楚这些为了使我自己无罪的所有解释是前后不一致的,甚至有些互相矛盾,但这整个意图(这梦除此而外,毫无他图)使我很快地想起一个寓言——借用邻家的茶壶而弄坏了,以致被人控诉的故事。第一步,他说他还回的时候是毫无损坏的,行不通;他的第二招,便说最初他借的时候茶壶已有了破洞,这也行不通;他干脆说他根本没借过。一种很复杂的防卫机制就这样进行着。只要这三条路有一个行得通,他便无罪了。

还有其他一些在梦中的小细节,似乎与我要证明对伊玛的事概不负责的主题,扯不上什么关系。如我女儿的病,那与我女儿同名的女病人的病,“古柯硷”的害处,那到埃及旅行的病人之病情,对我太太、我哥哥、M医师的健康之关怀,我自己的健康问题,我那患有化脓性鼻炎的已故的朋友……但是如果我再从这些纷乱的片段中摘出其中共同的意义,那无非是“对我自己与别人的健康情形的关怀——即我的职业上的良心”。我现在依稀记得,那晚奥图告诉我伊玛的情形时,我曾有一种说不出的不愉快,而终于我在这梦的其他部分里把这感觉宣泄出来。那时的感受就犹如奥图对我说:“你并未相当重视你的医疗道义,你没有良心,你并未实践你的承诺。”因此,我就在梦中竭尽所能地证明,我是太有良心,我是如此地关心我的亲戚、朋友和病人。很奇怪的,在梦里存在着一些痛苦的回忆,反而更证实了奥图的谴责,而不赞助我的自我告白。这些内容看来是不偏袒的,但在梦中的这些较广阔的奠基与其较狭隘的主题——“证明我对伊玛的病是无辜的”之间的联系,却是无可置疑的。

我仍可再花更多时间来讨论它,来找出更多的解释,来探讨各种可能性,我甚至能找出更深入的心路历程该是如何如何,然而这些就牵涉到一个人自己的每一个梦所遭到的一些不愿意再分析下去的部分。那些怪我未能分析得淋漓尽致的人,应可以自己做做实验,做得更直爽、更坦白些。就现在而言,我相当满意于这一个刚刚分析所得的发现——如果遵循上述这种梦的分析方法,我们将发现梦是具有意义的,而且绝不是一般作者对梦所说的“梦只是脑细胞不完整的活动产品”。相反地,一旦释梦的工作能完全做到,便可以发现梦是代表着一种“愿望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