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新中国往事:政坛旧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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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毛泽东对我说:“社会主义需要数学”

苏步青

我常常在想,我们国家能有今天这样繁荣,并逐步走向富强,是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等一批无产阶级革命家半个多世纪以来,领导全党全国人民艰苦卓绝奋斗的结果。毛泽东主席几次接见我的情景,常在脑海浮现,现将这久远的回忆记录下来,作为对主席的深切怀念。

我是一个从旧社会过来的知识分子,对共产党的认识经历了害怕—怀疑—信任的漫长历程。在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关心和帮助下,这种认识过程逐步得到缩短。

新中国成立之前,我在浙江大学任数学教授,国民党散布共产党“共产共妻”等谣言,在知识界产生过一些影响。我起初对于共产党是一无所知的,再加上这些谣传,说实在的对共产党心里有点害怕。1947年10月,国民党分子杀害了浙大学生会主席于子三,引起广大师生的震惊,我在收到特务恐吓信之后,仍与竺可桢校长一起参加于子三的丧礼;1948年,浙大有5名进步学生被投入监狱,我的学生谷超豪,把学生会的策略悄悄地告诉我,希望凭我的声誉营救那些被捕学生。我利用国民党口头谈和的机会,在保释书上签字画押,把几位进步学生救了出来。他们出狱后,有的加入游击队,有的投奔解放区。现在想起来,我当时之所以能这样做,并不是对共产党有所认识,只不过出于一种正义感而已。

到了1949年3月,国民党中央研究院企图将我和其他著名学者、教授带到台湾去。这时,我在周围朋友的帮助下,才开始认识国民党的这一阴谋,拒绝了他们要带我的子女去台湾的劝告。随着杭州的解放,我对共产党不再感到害怕,但是对能否领导经济建设,特别是能否领导教育、科学,疑多于信。杭州刚解放那一天,我问过谷超豪,共产党来了又会怎样呢?我每个月能不能领到3担米的薪水呢?谷超豪笑着告诉我说:“共产党需要知识分子,你的收入绝不止3担米。”其实,在新中国成立前谷超豪早就是中共地下党员,我是不可能知道这个秘密的。

杭州解放不久,浙江省军管会主席谭震林派了一位处长来探望我,与我谈心里话,介绍党的政策,了解我的家庭生活情况,并特地派保卫人员送我们5位科学工作者去北京参加全国自然科学筹备会。不久,周恩来总理在中南海怀仁堂设宴招待,亲自打开葡萄酒,给会议代表斟上。共产党如此“礼贤下士”,使我顿时感到一股暖流充溢心中。

1954年,我当上了全国政协委员。在第二届全国政协会议上,我第一次见到毛主席。此时,全场响起了“毛主席万岁”的口号声。不一会儿,话筒里传来毛主席那浑厚、亲切的湖南口音:“同志们万岁!”我听后无比激动。我这个在旧社会教了近20年书的教书匠,今天也能在大会上聆听毛主席的讲话,简直是不敢想象的啊!毛主席在会上说,党的统一战线是一个伟大的法宝,统战工作意义重大,一定要尽力做好。我对统一战线的认识,可以说是在那次会上开始的,而且一直牢记心中。

1956年1月9日晚,大约7时半,我(已在上海复旦大学工作)接到电话通知,赶到坐落在南京西路的上海展览馆(当时叫“中苏友好大厦”)大厅,陈毅市长带我去见毛泽东主席,有生以来第一次握住主席那巨大、厚实的手,使我非常感动。

在会见之前,我曾参加一次外事访问活动。那是1955年12月,作为一个代表团的团员,我参加了由郭沫若副总理任团长的科学代表团,前往日本访问。当时中日尚未建交,访问活动进行得非常艰巨,原先拟乘飞机回国,后来因故改乘轮船迂回曲折回到上海。这个代表团共9人,回来时已是年底31日了。除了冯德培和我,其他7位都到杭州去,在那里受到毛泽东主席的接见。1月初,毛主席来到上海,提起要补行接见我们两人。

那天晚上,在陈毅市长介绍之后,毛主席就伸出大手握住我的手说:“我们欢迎数学,社会主义需要数学。”听到毛主席这样重视数学,看重数学工作者,我心中有说不出的激动。毛主席接见后,我们在一个圆桌旁就座。当时周谷城先生坐在我旁边,更靠近毛主席。毛主席和周先生用湖南乡音交谈着。

“在长沙游泳时的照片还有吗?”毛主席问周先生。多年前,毛主席和周谷老在长沙一起游泳,周谷老就站在毛主席身边,有人给他们拍了张照片。

接着,毛主席兴趣很浓,讲了近一小时的话。他边说话边抽烟,我有心数了一下,大约抽了三四根香烟。同桌的还有著名医学教授黄家驷先生。他劝毛主席少抽点香烟。毛主席风趣地说:“有没有八九十岁的老人还在抽香烟?”

之后,服务员上酒上菜忙个不停。这时我才注意到罗瑞卿、陈伯达也同桌就座。许多同志纷纷向毛主席敬酒。毛主席举杯一饮而尽,突然脱口而出:“这是水嘛!”原来,当时的工作人员担心主席喝酒太多,会影响身体,悄悄地将酒换成白开水,没想到被毛主席道破了。

在毛主席身边聆听教导,他的一言一行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感到十分亲切。那天毛主席和大家在一起,谈笑风生,毫无拘束,这对我的教育意义实在太大了。虽然接见时间不太长,但对我的后半生影响极大,明确了为党为人民服务的前进方向,也在各种风浪中起到了辨别是非、永远跟党走的作用。

一只硕大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手。每当想起毛主席的那次接见,我就有一股用不完的劲。此后几年间,我加快步伐,向微分几何领域的深度和广度进军。我的专著《一般空间微分几何学》、《现代微分几何概论》、《射影曲面概论》相继出版。1956年,我又参加周总理主持召开的我国“十二年科学规划会议”长达半年之久。我从自己的经历中领悟到:没有中国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只有社会主义才能发展中国。在党组织的帮助和教育下,我逐步提高了对党的认识,并提出了入党申请,终于在1959年3月,被党组织接纳为中国共产党党员。我下定决心,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

那是1961年五一节前夕,我在上海有幸又一次受到毛主席的接见。这次范围较小,只有周谷城、谈家桢、周信芳等人。

一见到谈先生,毛主席就问他:“你还搞不搞摩尔根遗传学?”谈先生说:“不搞了。”毛主席认真地说:“搞嘛!为什么不搞啊?”

原来,在“双百”方针制订之前,由于受苏联的影响,错误地把从西方发展起来的现代遗传学,说成是“资产阶级遗传学”,把基因学说说成是“资产阶级唯心主义捏造”,是“反动的”,而把苏联人李森科的遗传学理论,封为“无产阶级遗传学”,说成是“社会主义的”,从而压制和禁止摩尔根学说的遗传学。有一阵子,大学里无法开设遗传学课程。后来,毛主席亲自制订的“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方针,正确地处理了这个问题。在1957年3月的一次接见中,进一步扫除了遗传学研究工作中的障碍。

就在这次接见之前,上海市委一位负责科教工作的领导向毛主席汇报说,我们大力支持谈先生在上海继续发展遗传学,并提出一些具体措施。主席听了很高兴,频频点头:“这样才好啊,要大胆把遗传学搞上去。”毛主席的支持,对复旦大学遗传学研究的发展起了很大作用。

这次接见,使我进一步了解到毛主席胸怀宽广,善于发表自己的见解,特别是把学术研究和政治问题分开来对待,这就有力地支持了学术讨论的开展。虽然这里讲的是遗传学,但对其他科学的研究,“双百”方针当然也是适用的。

毛泽东主席在上海的两次接见,使我受到很大教育。当时全国掀起学习毛泽东著作的热潮,我也认真地学习《毛泽东选集》,开始对毛泽东思想有了比较系统的认识。正由于有了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指导,在“文革”中,我虽然和许多专家、学者一样受到严重迫害,受到不公正的对待,但是想到毛主席接见时的情景,就来了勇气,不为“四人帮”所屈服。

过了一段时间,毛主席了解到与我同样遭遇的8位学者、教授的情况,在一次党中央的会议上“解放”了我们,其中有翦伯赞、冯友兰、周谷城、谈家桢、刘大杰等,毛主席一时记不起我的名字,说还有一个搞数学的,周总理马上接着说:“叫苏步青。”“对,苏步青,七斗八斗,没有命了。”毛主席一句话传到上海,当时我还在宝山县罗店镇“劳动改造”。一个工宣队的头头来说:“苏步青,毛主席解放你了!”

翌日,我便从被关押的楼房回到家里,我心里很明白,“四人帮”迫害我,毛主席救了我的生命。余生之年,一定要为党为中国的社会主义事业鞠躬尽瘁。

粉碎“四人帮”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更受到党和国家的重用,1978年任复旦大学校长。在工作上,我加快拨乱反正的步伐,使复旦走上正轨;在思想行动上,我坚持学习毛主席著作和邓小平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用正确的思想严格要求自己,抓紧时间,继续开展数学和科研工作。

在毛主席多次接见中,我受到教育最深的一点,是经过长期的锻炼和学习,逐步把毛主席关于为人民服务的思想融化在行动之中。

我认为,世界观的转变是最根本的转变。我在旧中国生活了近半个世纪,受到封建主义、资本主义思想的影响,在新中国,要树立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社会主义思想,这是要经过尖锐激烈的思想斗争的。共产党员应该有远大的理想和胸怀,要为解放全人类,实现共产主义而奋斗终身,这些是在争取加入共产党的过程中,以及在此后的一段时间内逐渐树立起来的。“文革”期间,我有幸与工人相处3年之久,在江南造船厂进行船体放样的革新中获得成功,科研成果获得全国科学大会奖。这件事也引发我把数学科学运用到四个现代化建设之中,计算几何成功的应用就是一例。

在我退居二线之后,毛泽东思想继续指引我前进。在邓小平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的激励下,我觉得应把自己的余力为教育事业服务。之后我三次主动要求为上海市中学数学教师举办培训班,教导他们用高等数学的观点,去对待初等数学,以便在教学中达到高屋建瓴的效果。那时我已经83岁了。近几年来,精力比以往更差,但我仍关心大中学生的健康成长,有时跟大学生座谈理想,有时与中学生通信,探讨共同关心的问题。我之所以不肯做享清福的“爷爷”,是由于心中树立起一个观念:只要一息尚存,就得为国家、为人民做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