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夜里的云笼罩着整个都城,街巷里充斥着禁军急凑的脚步声,时不时会传来婴儿的哭声,但马上会被一只慌张的大手捂住。
鼻子尖的人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些许的血腥味儿,但那不令人厌恶,而是令人胆寒。
诡异又压抑的气氛像噩梦般卷到整片都城。
只见忽而一缕白皙从城门呼啸而来,穿着银甲白披风的少将军骑着千里白雾马孤身一人冲进了都城。
白披风上,点缀着朵朵“血梅”。俊朗又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厚厚血痂。右手持着银枪的手,虎口处断裂的伤口来不及愈合,暗红的血顺着淌到了枪身,再流到红缨上,最后依着丝丝红缨凌乱的滴落在地上。
少将军的左手没有抓住缰绳,而是举着一个物什。
守城的禁军满脸萧杀,严阵以待,准备阻拦或者说是杀掉冲过来的人。
…
“吾家父为卫国公越国一品护国大将军厉于忠,吾乃将军府少将军,越国五品偏将军。手持太上皇亲赠丹书铁券,敢有阻拦者,列为叛国罪者,杀无赦!”
嘶哑的怒吼声,顺着清风传到了二里开外,街角深巷中处处回响。
前方一头白发手持长刀的老将盯着厉明觉手中举起的丹书铁券,心中犹豫,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决断。
一旁的亲卫见到这情形立马上前劝到:“将军,韩厉两家叛变属实。皇上特许,对待厉家任何人都先斩后奏,更何况还是厉家少将军。将军,这时莫要犹豫,斩杀了他,可是大功一件啊。”
将军骑在马上,轻拂胡须,眉目凝重。
“罢了~”他叹了一口浊气,随即放下手中长刀。
“众军听令,来人手持丹书铁券,即陛下亲临,随我一起跪迎。”
说罢,近千禁军让开了一条路,齐齐的跪下。
“将军!”亲卫喊了一声,试图劝阻。
“放肆!”
亲卫看到将军怒瞪着他,连忙也跪在地上将头深深地埋下。
厉明觉骑着白马乘风而过,没有看他们一眼。
并不知道背后有一位老将军,道了声“少将军,珍重。”
……
城门的关卡一过,在到皇宫正门前,没有遇到成群的禁军。一些零散的禁军,看到厉明觉手持的丹书铁券也没有人敢上前阻拦。
“吾家父为卫国公越国一品护国大将军厉于忠,吾乃将军府少将军,越国五品偏将军。手持太上皇亲赠丹书铁券,敢有阻拦者,列为叛国罪者,杀无赦!”
厉明觉凭着这句话,一路无阻。
然而,等到厉明觉来到皇宫正门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只有尸首分离的父亲,贤叔,还有一些熟悉的身影。倒在地上的人已经没了生机,还有十余人跪在那儿,等待刽子手砍向自己的脖子。
一位禁军将领看到厉明觉手中的丹书铁券不知该不该动手,只能叫手下赶去请问陛下。
而那十余位还有着生机的人中,正好有韩云和韩焕。
韩焕早被残忍的禁军给弄醒了,本来看到这一切的他心如死灰,等待大刀的挥来。可看见厉明觉拿着丹书铁券归来的时候,心中忽生出了一抹希望。
韩焕推搡着韩云急说到:“弟弟,我们有救了,有救了,明觉来救我们了。”
而韩云看着厉明觉,苦笑着默不作声。这傻憨货,为什么真的这么傻,非要过来一起送死。
这时的厉明觉跪在父亲的尸首旁边,两行夹着血的泪落了下来。
“父亲,我来晚了…”厉明觉扯下自己的披风,盖在了父亲的尸体上。
…………
天上的月越升越高。
宫里的大殿上,那突兀出现的笑声令所有人都措不及防。
“这真是缪天下之大论。”
皇上顺着声音望去,才发现正说话的人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
他是一位老臣,辅佐过先皇,名洪柯,位二品大臣。犹豫年迈,今年很少在朝堂上发言了,新臣都很少注意过他。
“韩厉两家乃开国世家,这越国山河不止历代皇上操劳爱惜,还有韩厉两家,这越国更是他们为太上皇一手一脚打下来的。
越国谁都能叛变,谁都会叛变,唯韩厉二家不会叛变。”洪柯颤颤巍巍的讲到。
皇上脸上闪过一丝被人识破了的慌张,但立马恢复,“洪柯爱卿,定是年纪大了,有些老糊涂,证据已经摆在了眼前,还沉迷于自己的臆想当中。来人,将洪柯带下去,请太医看看。”
顿时,几位太监上来欲将洪柯带下去。
洪柯此时却红了眼,大骂到:“越国有你这个昏君,实在是越国之不幸,越国迟早亡在你的手上。”
“大胆。”皇上此时也怒了,但他还不至于将他怎样,“你们愣着干嘛,还不快将这老糊涂给朕拖下去。”
几位太监拉扯着洪柯,却一时没拉扯过他。洪柯大喊一声,脱开拉扯,深深的看了一眼皇帝,然后带着极度怨恨的眼神,冲向了龙柱之上,血洒五步。
等到吓坏了的太监上前发现只是受了伤,流了血,还没死。陛下立即派人将他带下去,让御医诊断。
洪柯,此人一生都可谓是不幸。幼时丧父,中年丧妻,老来丧子。
人生三大不幸,一人就全占了。也许就是因为孤身一人,所以他才不像其他人一样装糊涂,宁愿做一个明白人轰烈的死去。
整个大殿顿时,又升起此起彼伏的嘈杂声音。
洪柯用死点燃了星火,他此时在以不同的方式迅速燃烧着。
皇上再是开口,但不像先前一样循循解释,而是完全展露出他身为帝皇的威严,“洪柯年迈糊涂,朕不纠结他的过错。若再有一人传出类似洪柯的言论,诛六族!”
语毕,全场噤声。
皇上说完这段话,以极具威严的姿态从上方走下来,他望向群臣,仿佛他的这双眼能望穿一切,迎上来的目光纷纷四散逃开。
洪柯是点燃了星火,可最终这火只将他自己烧死了。
他被拖下去了,皇上虽然说不会对他进行任何处罚,但在场各位谁都知道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朝堂上,或者说这个世上了。
皇上挺拔的身躯松了松,顿时像是矮了几分,收起了他那霸君的气势,露出了一个贤者的姿态。
他挥了挥手,示意众臣退下。今天的事发生的太剧烈,迅猛而复杂,他们还要回去分析利弊,以及后期的国事和布局。
深知陛下所想的太监,宣布晚宴结束。
大殿的臣子一时半会儿就走了个干净,但马上一个传令的禁军又走来了。
厉明觉手持丹书铁券赶来的消息传到了陛下耳边,这个狠戾的陛下刚要开口,又有一名传令兵赶来。
“报~陛下,其余三国使团忽然回头,现都在宫门外的行刑处围观。”
…………
皇宫大门外,三国使团交头接耳。
“越国攻打俞国,势必会影响我们几国。”
“对,我们几国,除了越国,那便是俞国最为强盛,近年都是俞国牵扯住越国的大部分注意力。若是俞国亡了,越国再韬光养晦一段时间,我们恐怕都非其一合之敌。。”
三国使团本来正准备直接连夜启程回国,并没有回到宫中的住所,但是半路几人商讨,探明局势,也发现了其中问题的严峻。
刚好又碰巧看到了厉明觉手持丹书铁券赶来救人,于是他们商量一番就回过头来。
“若是待会儿越皇下令执意要杀绝韩厉两家,那便说明越皇野心极大,势必会有更侵略的想法,我们几国必须联合起来抵抗。”
“没错,若是不杀…那我们趁机拉拢住了韩厉二人。”
“可韩厉两家就只剩这几人了。”
“哼,你以为那厉于忠和韩贤就真的会比厉明觉和韩云作用更大吗?他们那么大年纪了,死了便死了,但他们的子嗣岂非等闲,而且如此年轻。”
“我们沙国有一句话,老虎的儿子它还是老虎。”
“哈哈,有理。韩厉乃是越国开国前就存在的世家,传承久远,这样的世家必定有过人之处。何况越国拥有现在这样强盛的国力,你们又认为是谁的功劳。”
“那好,我们现在就等越皇的旨意了,他们若是能活下来。谁能取得人才,就各凭手段了。”
“难不成,你们还想明抢?”陵国的使者有些疑惑,难道他们就不怕这样让越皇震怒?
沙国的使者看向说这话的陵国使者,不免感叹:怪不得陵国的实力最弱,看来这个国的人都是蠢货。在场的各位谁敢明抢,老子能称他声好汉。
明抢不行,但暗夺是可以的。
而此时的三国使团,只需要静静的等待便好。
……
这边,厉明觉见到父亲的尸体,还有旁边那一地的尸首,顿感五脏俱裂。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哪怕刚才孤身一人面对那厉家祠堂外的千军,也没这时的半分难受。
厉明觉又走向了韩云面前,到了近前,突的一跪,轻声道:“我,来晚了。。。”
“你来有什么用呢,只不过是多添上一个冤魂而已啊。”韩云面如死灰,脸色腊白。他已经哭不出来了,眼睛干涩涩的。
“我知道。”厉明觉低下了头。
韩云听到这里,情绪才有了波动,“你知道你还来,你为什么就不躲在一个地方好好的活下去呢?”
厉明觉抬起了头,看向韩云,悲戚的脸上忽的一笑,“因为你啊。”
韩云愣住了。
厉明觉又继续道:“放心,今天你一定能活下来,皇帝若还是执意要杀,我拼死也会带你杀出去。”
韩云抽泣着低下了扭曲的脸,“为什么啊,你本可以好好的活下去的,哪怕是苟延残喘。”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始终不大,只有对方能听得到。
“因为我们没得选,我父亲没得选,贤叔没得选,韩厉两家上下几百人都没得选,但你有得选!”
“我?呵呵,局势变到现在,谁还有得选?”韩云自嘲的笑了一声。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一个人,虽然平时看着懒散,但我知道你还是那个最聪明的人,你父亲,甚至那个明公子都比不上你半分。
我活下来,只能苟延残喘,一人了此余生。但你跟我们所有人不同,你活下来,韩厉两家才有平反的机会。
你若活着,便不再代表你自己活着,你代表着韩厉两家这几百口冤死的人活着,更代表我活着。”
厉明觉的话渐渐微不可闻,可韩云还是听清了所有字。
以前的他不会想到会有这么大的一座山突然压在自己身上,只是,自己真的能活下来吗?刚才连大将军厉于忠都死在了那个妖人的手中,皇帝要杀自己,自己还能活下来么…
韩云没把关于妖人消息告诉厉明觉,他只是没有眼泪的痛苦的抽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