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隐形的闯入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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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入院治疗

第二天,子健就去找人了。我听见他在电话上谈到佟佳的情况时都有些哽咽,我心里难受极了。可见,佟佳的状况对他的打击有多大,已经无法再掩饰和控制自己的情绪了。联系人告诉我们,最早也要到下周一。我算了算,现在是星期五,到下周一还有两三天。天哪!这几天我们该怎么熬过去呢?可又想想,总比无限期地等下去强。我们只好咬咬牙熬过去吧。

上午10点左右,佟佳醒了。他一睁眼就一咕噜地爬了起来,与发病前相比完全不同,别说睡懒觉,就是醒了在床上眯一会都没有;只要意识和知觉一醒,就像打开了开关,立即从床上站了起来,然后就不断地说,不停地走,如同打了兴奋剂一般,一刻也停不下来。我看着他走来走去的身影,实在无法理解他的脑子里或身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吃中饭的时候,他突然冒出一句,“哈哈,成功了,我成功,哈哈……”我们有些莫名其妙。

“你成功什么了?”我问他。

他没有回答,看着他的神情就好像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没有了下文,也没有任何反应。过了一会,他又说起了别的事情。这话和口气听起来有些耳熟,很像以前我听到的那些传递给我的“信息”。不是我的想象力丰富,而是这些年“操控者”强加给我的“培训”让我对他们传递的信息异常的敏感。

“这难道指的是昨晚我的流泪吗?”我心里在想。这些年他们对我精神和肉体上的残酷虐待和折磨已经让我变得刚硬和冷漠,再难以承受和煎熬的痛苦都不能让我落泪了。我已经麻木了。可昨晚为了儿子的精神错乱,我流下了眼泪。这可能让他们有一种意外的收获和惊喜吧,终于还有什么是能让我动情的,让我落泪的,能从精神上继续折磨我的东西。我的泪水当然是他们的“成功”啦。想到这里,我甩甩头,想摆脱这种想法。

这怎么可能呢?他们是在利用佟佳给我传递信息吗?可他们怎么把信息传递给佟佳的呢?昨晚闹腾完后佟佳就睡觉了,今天早晨起来还没出去过,也没接过什么电话,这个信息怎么进入佟佳脑子的?难道他们真能直接……。我打了一个寒战。不,不不,这不可能。也许是我过于敏感了,佟佳的这句话可能并没有什么特殊意思。我极力把自己的思绪转开,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吃完中饭,佟佳突发奇想,把他存放重要物品的一个塑料盒子从大衣柜顶上拿下来,在里面翻了一阵,找出了一个他以前去长白山花了好几千元买的一个金戒指。他把金戒指戴在了自己左手的中指上。然后,他又从盒子里拿出了上次去蒙古时朋友送他的一颗真狼牙,上面穿着一根吊带。他把它戴在了脖子上。他的举动实在有些奇怪,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开始担心他一会出去再把这两样有价值的东西搞丢了。

“你现在戴这些东西干嘛?还是留在家里吧,别把它们弄丢了。”我对他说。

“不,不,我得戴着。”佟佳坚持说。

我也无奈,只好随他。然后,他又在他昨天带出去的腰包里翻腾,没找着他的护照。

“妈,你拿我的护照了吗?”他问我。

“你昨天不是自己拿走了吗?”我说。

“没有了,我找不到了,你是不是又藏起来了?”

“没有,你昨天带出去弄丢了吧?”说着,我也开始帮他找。

“肯定是你偷偷藏起来了,怕我拿出去。”他坚持说。

“真的没有。你好好想想昨天什么时候拿出来过。”我有些担心地说。

我们把整个屋子都找了一遍,凡是有可能的箱子和抽屉都翻了一遍,还是没有看见他的护照。佟佳想了想,好像就只有在鱼店跟人打架时把他的腰包取下来过。我也知道,佟佳现在魂不守舍的状况肯定避免不了丢东西。昨天他穿出去的夹克衫在楼下抽烟就没穿回来,再下去找,已经无影无踪。可是,挺奇怪的,他腰包里的钱都还在,就护照没了。难道有人不偷钱,只偷护照?

“昨天我拼命劝你不要拿出去,你非要拿出去不可。现在好,丢了吧。只好去大使馆挂失,补办一个吧。”我无奈地对他说。

过了一会,佟佳说要下去透透气,抽根烟。白天我们一般不阻拦他出去。我对着他开门的背影说了一句,“去吧。一会就上来啊。”

下去了好一会也没见他上来,子健觉得有点不对劲,拿出手机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我去天坛了。我去看奶奶。今晚我就在奶奶家睡了。”佟佳在电话里说。

“他去奶奶家了,去就去吧,在奶奶家总比去别的什么地方强。”子健转过头来对我说。

我想了想,他大概想摆脱我们的控制,在奶奶家没人管他。

“不行,他待会半夜要往外跑,奶奶八十多的人了,怎么弄得了他。我看我们还是早点去,等到半夜打电话来,你说你去不去吧?”我对子健说。

我和子健只好上了车,也赶到了奶奶家。佟佳已经在那里了。在奶奶家的小客厅里,只见佟佳两手在空中比划着,兴奋地高声谈论着。他一会说爷爷还活着,就在我们身边;其实爷爷去年就已经病故了,他也一起参加的追悼会。一会他又说他的武功现在如何了得,比他的师傅都强了,他现在走路都是在练功。他这东一句、西一句,完全没有逻辑性和连贯性,没有人能听得懂他在说什么。老太太看着滔滔不绝的孙子直叹气,无限担忧地叹道:“唉,这孩子怎么办啊?”。“是啊,这孩子怎么办?”我在心里也这么叹道。

进门的时候,我就看见了桌上放着的几样小玩意,有手镯,也有玉佩。不过,看起来都是些低廉品。佟佳拿起了一块玉佩送到我面前。

“妈,这是我刚才路上买的,送给你。”佟佳对我说,“这是玉的,可以避邪的。戴上!戴上!”他一边说,一边命令我戴上。

“好,我戴上。你这是在哪买的?”我一边问,一边往头上套。

我低头细看了一下这个随处可见、10元钱就能买到的淡黄色玉佩。

“就在来天坛的路上,路边小摊买的。你看看,都是真的!”他说着,顺手拿起了另一块玉佩“奶奶,这个给你。”他把玉佩递给了奶奶。

奶奶接过玉佩,与我对视了一眼,平静的眼神后面透着一种茫然和担忧。佟佳又拿起桌上的三个手镯,它们看起来像是玻璃制的带珠光的细手镯,一个黄,一个粉,一个绿。

“一个给斯琦,另外两个给孩子留着。”佟佳接着说,“这些东西花了我200多块钱哪。”

“你上当了吧。这些东西哪里要这么多钱。”我对他说,“你不太懂就不要去乱买。”

佟佳平时从来不买这些小玩意,而且出手也不会这么随便和大方。现在的状况的确比较反常,大概也是发病后的表征。我还真有些担心他会糊里糊涂地把自己以前教英语辛苦攒下的钱就这么造光了。说来也奇怪,说他糊涂得数不清楚钱好像也不是。他去吃饭、买烟等该付多少钱,甚至该找回多少钱都数得分毫不差。可是,总是乱买东西,很轻信别人的话,买了一堆没用的东西回来。

果然,到了晚上佟佳又要出去了。我们极力反对,拿出药来想让他吃。他坚决不吃,一定要出去。我看着他拒绝吃药的样子实在有些难以理解。看那样子就好像一吃下药,那种让他感到神奇和兴奋的感觉就没有了。这种感觉让他着迷,让他陶醉,对他有一种强烈的魅力。他绝不愿意失去它。

眼看劝不住佟佳,子健只好又求助警察了。他拨通了110,至少在警察面前佟佳还显得稍微地顺从。没有办法,医院住不进去,我们只好每天求助警察让佟佳把药服下去。

很快,三个穿制服的警察就赶到了。从制服上看,他们比天通苑的警察更正规,更有警察的威严。子健不得不把佟佳的情况又陈述了一遍,“……住不进医院,他又不肯吃药,半夜要跑出去,万一出事怎么办哪?我们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才把你们请来”,子健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弱,最后哽咽起来,眼泪情不自禁地从眼眶里流了出来。警察看到如此情景,实在受到了触动,脸上显出柔和的同情之色。我站在旁边不敢看子健的脸,把头转到了一边,心里很难受。我有时也真有些羡慕子健,到了精神压力和情绪的极限时可以毫无顾忌地宣泄出来,让自己得到某种心理和精神的平衡。这么多年的折磨让我对苦难有了很强的耐受能力,不会轻易动容和情绪失控。如果我也能常常发泄一下心中的苦怨也许对我的身心是一种疏导。

其中一个警察把佟佳叫了过来,对他说,“天下哪一个父母不是为了儿女好?你父母为你操够了心,你应该体谅你的父母。赶紧把药吃了!”

我把早准备好的药和水递到佟佳面前,他只好把药吞了下去。说来也奇怪,说他精神失常吧,可看见警察就知道害怕,说明他心里并不怎么糊涂,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罢了。

药吃完了,警察的任务好像就完成了,不可能一直陪着我们。我和子健把警察送出了门,子健千恩万谢地把警察送走了。剩下来就是等着药力发作,佟佳能躺倒在奶奶家里的床上,我们就阿弥托福了。我们每天晚上就这样,像需要救命似的把警察叫来。我们也有些难为情,可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

警察走了后,佟佳说他在小区里走一圈就上来睡觉。我们心想他已经吃了药,也坚持不了多一会了,就让他下去了。子健还下去陪他走了一圈就去睡了。我在里屋听见外面有动静,知道他们回来了就放心睡了。

第二天早晨,我还没醒,迷迷糊糊听见大门响,佟佳走了进来。我觉得奇怪,他怎么从外面进来呢?我一激灵就完全醒了,一骨碌爬了起来。我听见他在外面屋里走来走去,就出来了。他穿上他的外衣和鞋,系上腰包,又准备出去了。他还把奶奶家一个拇指粗的黑色小手电筒挂在了脖子上。他大概觉得晚上在外面游荡时能用得上,后来就每天挂在脖子上,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可笑。

“你昨晚回来睡觉了吗?”我疑惑地问他。

“没有。”他回答。

“那你在哪?”

“在楼下,跟下面小区的值班保安聊天。”

“他陪你聊了一夜,也没睡觉?”

“我后来从值班室出来了。”

“你就一点都不困?”

“我困了就在底下花坛旁边的石围栏上坐着就睡着了。”说着,他坐下来,闭上眼,垂着头,做出一副坐睡的姿态,“就这样,我坐着就睡了,只需要睡十几、二十分钟就够了。这叫瞬间睡眠,懂吗?”

“你以为你是神仙啊,睡二十分钟,第二天又能神气活现的。”我没好气地说。

听到这里,我心已经凉了半截。原来他昨天根本就没回家睡觉,又在外面游荡了一夜。吃的那些药都不管用吗?想想都觉得后怕。

佟佳说他要去天坛公园练拳,自己就出门了。我和子健不放心,草草吃了点早饭就进天坛公园去找他。远远看见他从对面走过来,眼睛非常注意地盯着他左右的行人。有时行人看着他直勾勾地目光有些发怵,就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他想要看什么呢?不明白。他走着走着,时不时右手还会向自己的右上方迅速地抡一下手臂。这是在练拳吗?该不会走路也在练吧?不明白。周围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的这些举动确实很异常,一个精神正常的人是不太会有这些举动的。“他真的疯了吗?”我在心里不断地问这个问题。

走了一会,我们找了一个石凳子坐了下来。他看见旁边有一个提着鸟笼的老头就上去搭讪、攀谈,还把自己的香烟盒拿出来,抽出一根递给老头。老头的目光有些茫然,显得有些迟疑,不知这人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热情,眼睛里流露出猜疑的神色,没敢接佟佳递过来的那支烟。但他很难拒绝佟佳的那股热情,开始跟他交谈。

自从发病后,佟佳的性格突然有180度的转换,变得与以前截然相反。以前他并不是一个很开朗健谈的人,特别是不与陌生人交谈;现在突然变得极其健谈,而且特别想与陌生人攀谈。

记得前两天他说,他现在的任务是了解人,了解所有的人。

“你们不要跟着我,我有我的工作要干。我要去见所有的人,跟他们对对眼,交谈交谈。”他说。

我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什么任务?谁给他的任务?为谁工作?难道真是那些“操控者”吗?可他们又是通过什么方式把这个任务下达给他的呢?这些就像一个一个的谜团在我的脑海里翻腾,找不到答案。或者,这也许是他说的一句疯话?

看着佟佳的样子,我一直在心里问自己一个问题,“他疯了吗?他真的疯了吗?”我很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更不情愿相信这是真的。但是,我所看到的一切视乎都在告诉我,“他的神经有问题了。”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突然就有问题了呢?没有任何原因和征兆就这样疯了?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会不会真与“操控者”有什么关系呢?如果说以前“失眠”真是神经受到了什么射线的照射或什么波的干扰的话,那现在又会是什么呢?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这种“失眠”我知道他们的光波是可以办到的,我自己有着切身的体验。难道这种光波的照射或干扰也可以使精神失常吗?这实在有点超出了我的知识和经验范畴,甚至超出了我的想象。每每想到这里,我都不由自主地将自己否定了,这种联想让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可是,佟佳的种种癫狂奇怪的举动又让我不得不去做这样的联想和猜测。

终于熬到了星期一,我们带着佟佳去北医六院登记住院了。开始我们还发愁,如果他不愿意去怎么办,是不是叫救护车来,让几个壮男士来把他送去。可是,很奇怪,他并没有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抗拒去医院,而是乖乖地坐上我们的车去了。到了医院,当住院部的门打开时,他竟然大步地自己走了进去。我们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不需要动用武力。也许他自己也意识到有病了,需要治疗了。也许他根本不知道进去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