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邹韬奋作品集(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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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慌慌张张偷写的一封信》编者附言

慌慌张张偷写的一封信 王 杰

我是一个知识浅陋的人,所以对于旧道德和新文化,很难认识,究竟我们的取舍,以何者为依归呢?我是一个信仰三民主义的人,所以我时时拿着三民主义的书本来看,看到《民族主义》上孙总理说对于旧道德有绝对提倡恢复的必要,更加使我疑惑起来,究竟现在一般提倡新文化而反对旧道德的人们,是不是反革命?

总理在民族主义的演讲上说:“……从前中国民族的道德比外国民族高尚得多,所以先后两次亡国在蒙古人和满洲人,终有被中国人所同化,这是因为我们民族的道德高尚,故国家虽亡,民族还能存在,不但能存在,并且有力量能够同化外来的民族,所以穷本竭源,我们要恢复民族的地位,除了大家联合起来做成一个国族团体以外,就要把固有的旧道德恢复起来,有了固有的旧道德,然后固有的民族地位才能恢复。”照此看来,旧道德是亟应恢复的了。但是国人现在都斤旧道德而崇尚新文化,究竟是对不对呢?这层务必要请你秉公正的态度来指示国人的。

再者我现在是供职于某机关,因为家乡远在江西,所以住在机关内,我年虽未而立,却很笃守家训,及先总理的主义,所以被同事中视为顽固不化的时代落伍者,因此,我不敢公然写出真姓名来,连此刻写这一封信的时候,也觉慌慌张张,恐怕被同事们闯进来,看见了又要被他们议论,所以只好请先生在贵刊上发表罢。

我们对于这个问题的态度是这样:无论什么旧道德,或是什么新文化,我们都要用理性和新时代的眼光,加一番思考,重新估定他的价值。如于思考估定之后,认为是合于理性及适于新时代之需要的,不管新旧,都应该提倡;如于思考估定之后,认为是不合于理性及不适于新时代之需要的,不管新旧,都应该排斥。盲目的从新和盲目的守旧都不对。

王君说因读了孙总理的《民族主义》而发生他所提出的问题,其实即就孙总理的《民族主义》说,他也说:“我们固有的东西如果是好的,当然是要保存,不好的才可以放弃。”(见《民族主义》第六讲)可见他也是用“重新估定价值”的态度来研究这个问题,并不是劝人闭着眼睛,凡是旧的都是好的,新的都不是好的。孙总理在《民族主义》中对中国旧道德提出“忠孝”,“仁爱”,“信义”,“和平”。试就“忠”字说,在旧道德中“忠君”是很注重的,现在有一班留着豚尾的“遗老”,还是牢牢的守着这个他们心目中所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道德。但是孙总理便用时代的眼光把“忠”的内容改良了。你看他说:“现在一般人民的思想,以为到了民国便可以不讲忠字,以为从前说忠字是对于君的,现在民国没有君主,忠字便可以不用……实在是误解。因为在国家之内,君主可以不要,忠字是不能不要的。如果忠字可以不要,试问我们有没有国呢?我们的忠字可不可以用之于国呢?……说忠于民是可不可呢?忠于事又是可不可呢?我们做一件事,总要始终不渝,做到成功,如果做不成功,就是把性命去牺牲,亦所不惜,这便是忠。”(见《民族主义》第六讲)可见孙总理所要提倡的“忠”是适于新时代之需要的道德。现在一般人民视国事如秦越之相视,漠不关心,至一般贪官污吏更是只知有自己有家而不知有国,所以提倡忠于国于民忠于事是异常重要的,但和那班死死的留着豚尾的遗老心目中所谓忠,却是绝对不同的。

又例如“孝”,两年前两湖正在乱纷纷的时候,有人动辄把他们的父母拖出游街,甚至枪毙,这种禽兽所干不出的事情,有顽固派竟归咎于新文化的罪恶,实可为新文化呼冤。但是我们对于从前不视儿子有人格独立经济独立的谬说,如所谓“父母在不敢有其身,不敢私其财”,所谓“有余则归之宗,不足则资之宗”,却也要反对的。我们劝人做贤明的父母,劝青年做孝顺的子女;两方面要同时进行。如横暴的父母,对子女作无理的强迫(尤多见的是关于婚姻方面的无理的强迫),我们便主张子女有反抗的权利。在反面看,如父母贤明,而子女任意妄为,作无理的反抗,这也是我们所反对的。

此外如“仁爱”“信义”“和平”当然都是我们应该提倡的美德。孙总理所谓旧道德的提倡明明指出这几种美德,都说得很明白的,我们所虑的是一班顽固派撇开孙总理的本意,却有意把“旧道德”三字做幌子,大煽动其吃人的礼教,如个人要供作大家族的牺牲品,女子上门守节,寡妇不许再嫁,以及其他种种荒谬残忍的主张。

最后我们还有一点要奉告王君的,就是我们做人要有相当的勇气。只要我们认为是合理的,便要拿出大无畏的精神来,不应该那样胆小得“慌慌张张”。

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