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邹韬奋作品集(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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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不好意思声张的事情

我国家庭中的妇女有一句通用的特别名词,而在《辞源》中寻不出的,叫做“私房”。这个“私房”并不是指什么房间,是指背着丈夫私自藏起来的钱。这个名词也许因区域不同而略有变异,不过这种“私藏”的习惯似乎是很普遍的。但我当然不是说个个奶奶或太太们都有这种习惯,这是要郑重声明的,免得女同志们看了也许要动火。

这种“私房”,也不是绝对不好意思声张的事情,有的时候被丈夫发现了,这位从事“私房”的奶奶也竟能坦然的对她的丈夫声辩道:“我所积起来的钱横竖终是你的!”不过就大概说,这种奶奶总不愿意拆穿的,对于有些褊狭胸襟的丈夫,有的简直要绝对的“讳莫如深”。我有一位朋友的邻居妇女便遇着这样不幸的事情。她费了许多工夫积起来的“私房”约有六七百元之谱,放在银行怕银行有倒闭之虞,只得藏在家里;但是藏在家里又有种种不便,完全换作钞票罢,觉得一大堆纸,似乎靠不住,于是都换了光亮亮的大洋。但是六七百块的大洋,容易动人耳目,尤其是要防被丈夫看见,于是她决计藏在她所认识的前门邻居张家阿嫂处。不幸这位张家阿嫂是一个大靠不住的鸦片鬼,把她所藏的白银,都变了黑膏,不再藏在箱子里,却老实不客气的吸到肚子里去!后来被这位“私房”奶奶知道了,已来不及,屡次偷偷捏捏的去催讨,那个鸦片鬼总是“假痴假呆”的不理。在寻常的情形,这位奶奶尽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咆哮着向对方大闹,但既是“私房”,不敢令人知道,更不敢有一点儿传到她丈夫的耳朵里,因为万一被他知道了,不但怕他大怒她有了什么“私房”,而且看了这样大的一笔款子,也许要疑她有什么不正当的行为,于是只得不敢声张,虽气得饭都吃不下,也只好象哑子吃黄连,说不出的苦!

从这件很寻常的小事,也可以见得偷偷捏捏不好意思声张的事情实在做不得!做了就是有冤枉,往往也无处伸冤!怪不得司马光先生说他生平没有做过一件不可告人的事情,是他一生最愉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