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邹韬奋作品集(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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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贤夫人

我记得十年前有一位朋友,他自已是一位敦品励学的君子人也,他的夫人也是一位非常贤淑而且能干的女子。那个时候他们的经济状况不好,所以他多方设法去出洋留学之后,他的夫人竟一面抚养子女,一面寻得了教书的位置,全用她自己的能力维持家计。我和他们既是好朋友,所以那位朋友出国之后,我每隔一两星期就去看看他的夫人,看看他们的子女,因为我当她如同我自己的嫂嫂,他们的子女我也视同自己的侄子侄女一样。过了二三年之后,我的那位朋友得到了博士学位,行将回国。我有一天又去看他的夫人,她起初倒也欢欢喜喜的把我那位朋友由外国寄回的最近的家书给我看,我一展开来看看,只见上面开头写着“我的爱卿博士夫人……”这不是我的朋友恭维他自己,一定是因为他想念他的贤夫人在国内之含辛茹苦,如今学业略有成就,赶紧用这种常人所视为荣誉的称呼,安慰安慰她的心灵。我很知道这位朋友的品性,所以当时也很明白他的用意。我手上拿着信一面往下看,一面正在这样转念头的时候,忽然听见坐在我对面的那位“嫂嫂”抽抽咽咽的哭了起来!我以为她此时应该笑不应该哭,倒弄得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什么一回事!我赶紧问她为什么,她越哭越伤心,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着对我说道:“他自己是得到博士了,回国之后对于我不知怎么样!”她的意思无非是想到糟糠夫妻往往有始无终,恐怕她的丈夫回国之后,因得意而厌弃了她。我当时见她这样无故生悲,大笑着安慰她道:“他口口声声叫你做‘爱卿’,亲热得什么似的,而且把博士的衔头加到你的头上来,将来绝无厌弃的可虑,尽请放心。”随后我又把这个意思引申详究,好像大大的演说一番。她也就破涕为笑,反而觉得有点难为情起来!现在的事实,已经证明我的那番演说可以不至于吃耳光。

最近有某君在国内结了婚才一个月,夫妇感情很好,就赴美留学,到美后忽与一个美国女子发生恋爱,写信回来,要求离婚,说那桩婚事系由父母作主,叫家里拿出二万元做对方的赡养费,国内的那位女子还不肯,一定要他本人,闹得天翻地覆,至今尚未解决。这件事使我回想到前段所说的那位“嫂嫂”的话,觉得也不能算是“无病呻吟”。

这位二万元送出去不蒙赏收的仁兄,如以父母作主的婚约为不满,便不应该结婚,结了婚感情又很好,竟见异思迁,以“新潮流”做幌子,不顾对方的死活,在良心上似乎说不过去。在目前我国女子尚未能自由再嫁的时候,男子方面随意离婚,实给女子以无限的苦痛。我们以为做男子的人宁可于未结婚之前十分审慎,不要轻易于结婚,结婚之后,便当负起相当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