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邹韬奋作品集(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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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男性之美

有某君因为相貌体态生得美,有一位女士看中了他,一定要嫁给他,虽她的家族对此君不大赞成,而这位女士却持之甚坚,结果彼此竟得订了婚。这位某君也者虽是“留学生”,家里“孔方兄”很少;而那位女士却是出身富绅之家。最近他们结婚,系由女士送给他四千元,作结婚之用,此外嫁妆还带过来两万金。女士绮年玉貌,精音乐,尤善钢琴,是一位括括叫的时髦女学生。在他们结婚之后,有许多知道这件事情的朋友,纷纷大发议论,有的说相貌体态有什么重要,有的说相貌体态当然很重要,两派聚讼纷纭,莫衷一是。后来把题目的范围越说越广,不限于择偶,竟讲到做一个人关于相貌体态方面有何重要的意味,他们所谈,因由某君的美而引起的,所以便注重男性之美。女性之美是应该有的,这已是一般人所承认,提起男性之美,也许有人要反唇相讥,说你不预备做花旦,要谈什么男性之美?但是我以为真正可贵的男性之美,和什么花旦之美是截然不同的:前者是堂皇大方的,后者是扭扭捏捏的;前者是能引起敬爱的,后者是供人侮弄的。

外交次长朱兆莘氏有一次与人谈及外交官考试的标准,也说文字之外兼取口才仪容。有人问他“何以要论仪容?”他说“凡作外交官赴外国者,仪容至少要五官端正,否则不多见华人之外国人,疑华人皆貌丑,便失我神明华胄的颜面了。我留欧美十六年,深知此事,认为非选择仪容俊整者,不应派充外交官。”有人反洁他道:“那末选录美男子好了。”他说“那也不尽然,凡仪容过于装饰者,在欧洲上流社会亦视为不足与成事业者,不过外交官关于丰采态度及谈吐均甚紧要。”细察朱君所说的话,似乎也是注重堂皇大方之美,不要扭扭捏捏之美。不然,像上海人所谓“小白脸”,个个都有做公使的资格了!

堂皇大方的美,当然和体育很有关系。西人讲究体育,所以相貌形态美的似乎多些。友人某君在美国纽约多年,据他说在那个地方和祖国的同胞一同在街上走的时候,同走的本国人如果是体格健硕,相貌体态俱佳者,陪他走的人亦觉得“与有荣焉”,精神上觉得非常愉快。反过来说,如果他是“痨病鬼”的样子,陪他走的人也觉得心里有点难为情。这种感觉,可以说是出于民族与国家的思想,因为我们和别的民族及国家中人相遇,尤其是他们的体格健而美的居多,于是心里也希望同民族同国家的人也要争争气,不要相形见绌。据说在纽约有一位中国留学生某君,因为生得面孔只有三寸宽,头颈却有半尺长,骨瘦如柴,面有菜色,有许多同国的人很怕和他同在街上走!这并不是势利,平心而论,实在有点难受!在中国街上彼此都是“自家人”,心里就不会发生什么计较,在别国的街上,便好像和自己的体面有关。

那位朋友和我这样谈着的时候,我对他说在我们交游之中,要推黄伯樵君的相貌体态最有堂皇大方的美的(可惜他近来有了糖尿病),他也以为然,并笑着说道,像黄君这样的相貌体态,应该请他多到欧美去走走,表示中国人男性之美并不“退班”。这位朋友推崇男性之美,可谓周至了。我又听一位朋友谈起银行界徐新六君也具有堂皇大方的男性之美,据说在前清他参加回国留学生考试洋翰林的时候,主考杨士琦氏一见倾心,就把女儿嫁给他,一时传为佳话。记者和徐君无一面之雅,不过照这位朋友所说,徐君倒也有多到欧美以宣扬国辉的资格。

于优生学很有研究的潘光旦君在他所著的《中国之家庭问题》里面,也把“相貌与体态”列入“婚姻选择之标准”里面去,作为标准之一。他说:“形态色泽之丰润与对称,为健康之一种表示,论者谓与美观,聪慧,道德心诸端皆有联带之关系。而其共同之出发点为生理与心理之健全。江南俗称美而不慧者曰‘聪明面孔笨肚肠’,盖亦以美且慧者为经验中所常见,而不慧者为例外,故特表而出之也。美观既与其他优异之品性相关,则即仅以彼为姻选之标准,大致可以无讹。美国藿布金斯大学心理学教授滕来白氏尝作《姿色与种族改造》一篇(Knight Danlap,Personal Beauty and Race Betterment),论此端最为详尽。”

照潘君这样说法,男性之美(潘君原文当然包括两性在内),不但有关乎外貌,并与聪慧及道德心诸端也有了关系。这当然是就大概而论,不是说世界上的美人一定都是好人。不过在我国从前有些学问的人便以不修边幅自高,以拖鼻涕,弹牙污,蓬发垢面,曲背鹅步为常事,如今遗风余韵,犹有存者,看看这样的新学说,不无好处!

男性之美有一部分是由于先天,有一部分也在乎体育的讲究,卫生的注意,尤其是清洁整齐。心地的纯洁与相貌也有关系,例如眼睛的精神也是美的一端。孟老先生说:“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瞭”者,“明”也;“眊”者,“蒙蒙目不明之貌”。“明”的眼睛当然比“蒙蒙”的美。可见“美”不是专恃拚命用生发水雪花膏以及“过于装饰”所能奏效的!

男性之美当然不过是男子的一桩好表现,我们取人和自修,当然还要顾到其他的优异品性,这一点也是记者所要郑重声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