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承大夏大学惠寄一册本年六月一日出版的《大夏大学五周纪念特刊》,我看了一遍,很佩服他们师生合作的努力精神。上海野鸡学校的当局往往喜欢把自己的名字在报上出风头,前几年野鸡学校盛极一时的时候,我每在报上看见这班政客式妓女式的自命的名人,就觉头痛!但是大夏大学的几位“开国元勋”,我们在报上不大看见他们的名字,他们却不动声色的不事张扬的埋头干去,怪不得“今不过五年之间,校舍方面,竟已由小民房而能有三层楼之校舍,有男女学生之校外宿舍,近又已新购校地十余万金,以谋新校之建筑矣。学生方面亦竟由二百余人而至六百余人,而至于一千余人矣。”(见该刊陈柱尊先生的《师生合作》一文)我看见该刊里张耀翔先生做了一篇《教育科发展计划》,内有“讲演”一项,他说“主请专家不请名人(除非因学问而著名者),每半月一次……”我觉得“请专家不请名人”这句话说得爽快极了,毫无实际全由自己瞎吹出来的浮薄“名人”,不但令人作呕(当然也有一部分瞎着眼睛的人受骗或甚至大加恭维),而且造成社会虚伪的风气,其遗毒之及于一般社会,有不可胜言者,所以我以为我们应加以严厉的制裁。
其实脚踏虚地的人总有一天要坍下来的。立得愈高,伤得愈重;风头愈足,丑态愈显。我有一位朋友,他在十几年前就决计要在教育方面服务,我常听他说起“我们要切切实实的先有一番准备工夫”,所以他后来考得官费到美国留学,就切切实实的研究了五六年,读完了博士学位,我很知道他不是为虚荣而要得什么最高学位,实在是他“要切切实实的研究”的一种自然的附产物。同时和他同校的有一位中国留学生,在国内对求学工具既无切实准备,到美后天天来麻烦他,问他要得博士有何捷径,选的科目有何取巧的简省办法,时间有何取巧的缩短办法,总之,他最好不费一举手一动足之劳而博士文凭即刻可以安然到手。我的那位朋友真觉得他讨厌,常常有意避他。后来这位时时刻刻念兹在兹于“捷径博士”的仁兄,连硕士都得不到手,乃转入同城的一个新开的私立大学,从来没有给过什么博士学位的,不知被他怎地一弄,不多时便居然如愿以偿。
我的朋友回国后教学与著述俱得人信仰,这是有过“切切实实研究”的自然的结果,不在话下,且说那位“捷径博士”钻营工夫很高明,他将回国的时候,正是什么会议在美国举行,在当时我国教育界炙手可热的某君也是代表之一,他就拍上了某君,随着回国,藉着“捷径博士”的衔头,跟着大出风头,又拍上了某教育机关的一位老先生,风头更足,这个会议少不得他,那个会议又少不得他,报上差不多天天有他的大名。我有一次无意中看见他亲笔写与某君的一封长信,字句之疙瘩,书法之幼稚,还不及我自己一位在高小肄业的小弟弟,我便深以为异,因为我当时还未听见我上面所说的那位朋友告诉我的话。后来他大办其野鸡大学,终至一无所成,最近又异想天开,窃用未得同意的某人图章,做类乎彩票的勾当,闹得乌烟瘴气。脚踏虚地的结果,如此如此!
“名”这个东西真是恶作剧!诱人爱好,而却绝对的不容人假借。所谓“绝对的不容人假借”者,就是要有实际才有真名随来,你有多少实际,他就给你多少真名,好像锱铢必较,毫厘不差,若是脚踏虚地的从事窃名,结果只是“虚名”,虚名必有一天要拆穿的,拆穿之后使你难受,反不如无名时的安静自得。明白了“名”的善于恶作剧,便不至轻易钻入他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