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陶知行先生跑来看我,他三年来是在痴干“革命的乡村教育”,大概有许多人知道的——“痴干”两字极宝贵,是我敬重陶先生的说法,因为我深信无论什么事业,非干到“痴”的程度,决干不好——他三句不离本行,劈头就对我说:“我们正在准备出一种周刊叫做《乡村教师》,我们要使这个周刊能普及于全国各乡村里去,请你在《生活》上介绍介绍。”陶先生诚然是我很敬重的一位朋友,他为中华民族尽瘁于乡村教育的创造精神和苦干精神尤为我所心折,但是我还是照我的老癖气,一点不迟疑的回答他道:“对不住!《生活》介绍读物全以一般读者看来觉得有趣味有价值的东西为标准,并且全由本刊自动的介绍,绝对不受任何机关或个人的嘱托。请你出版后寄给我拜读拜读。我对于师友以及不认识的朋友所赐寄的著作都极感谢,都欣然拜读,觉得适宜于《生活》上介绍的便自动的介绍,否则便不介绍。”陶先生听了不但不见怪,反而点头对我大表同情,使我对于这位有创作精神的教育家愈益增加我的敬重的心意。
我以至诚卫护《生活》的独立精神与信用,是用不顾一切的态度——不顾交情,不避嫌怨,不管个人的得失毁誉。这种“阿戆”癖气,像陶先生之肯原谅的朋友固极可铭感,但在实际上却也很招了不少嫌怨,有人竟因此对本刊及我个人下攻击令,但是我自问大公无私,还是要硬着头皮干,什么都不怕!我个人并没有什么靠山,我所有的不过是“破釜沉舟”的态度,要我干就要这样干,非如此我就不干。
闲话少说,我现在要把笔锋勒回到本题来,我这篇文字的题目原想用《读〈乡村教师〉》,《乡村教师》原是给乡村教师看的周刊,并不一定适宜于“一般读者”,但是我在《生活》第十五期里已经说过除“介绍好读物”一栏外,还想常做“读书录”一类的文字,在近乎专门性质的著作中抽出“一般”的材料来贡献给本刊的读者。像《乡村教师》,我以为是乡村教师所应人手一编的极有价值的读物,我希望它能普及于全国的各乡村里去,但是我拜读之后,除敬佩努力于乡村教育的许多同志外,要自动的介绍下面的一些好东西给本刊的读者。
(一)在该刊创刊号里陶先生做的《本刊宣言》,里面有这样的警句:“世界是一个大剧场,人生便是演戏。个人的活动无论如何独立,只是历史剧中之一幕……我们必定要深刻的知道自己和配角所演的剧情,才能做出好戏来。乡村教育运动只是一出历史剧;全世界的乡村教师都同是这一出戏中的演员。这周刊里有我们的剧本,有我们的导演。这里可以找得出艺术生活的过程。这里可以找得出那愿意我们艺术更进一步的批评。这里可以找得出演员心头滴下来的泪痕……这出戏是‘心的力’的表现……周刊的使命是要从笔头里透出心头的力量来完成这部永远不会脱稿的杰作……”我以为中国现在所最需要的是各个人要各就所长去演各人所能演的“好戏”,不畏艰难不怕失败的欣欣然的演去。
(二)该刊第四期里陶先生做了一首诗,题目是《乡村教师》,很妙,兹撮述三段如左:
书呆不要吓!
往事不足责。
合将大人心,
渲染儿童色。
天赋两个宝,
双手与大脑。
宁做鲁滨逊,
单刀辟荒岛。
荒岛自成趣;
努力胜天工。
原未造门墙,
所以路路通。
(三)最后我觉得还有两句话很值得玩味,就是在该刊第七期陶先生在他《晓庄三岁敬告同志书》一文里说起在吉祥学园(晓庄附设的一个中心小学)写的这两句话:“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
十九,三,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