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邹韬奋作品集(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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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公安局的难差使

内政部鉴于各省卜筮星相堪舆等业实为不正当之无业游民,专事宣传迷信,若不速予废除,匪特贻害社会,抑且碍及国体,特拟就废除办法七条,分行各省严厉遵行,其办法要点如下:(一)各地方卜筮星相巫觋堪舆及其他以传布迷信为营业者,应由各省市政府督饬公安局,于奉文后三个月内,强制改营他项正当职业;(二)各市县政府应责成公安局,于公告此项办法时,召集本地卜筮星相……剀切解说迷信之弊害,促其觉悟,如期改业;(三)限期届满,尚无正当职业者,应收入地方设立之工场,限期改习一业,其未设有工厂之地方,得令其担负相当工作,其确系老弱残废者,应收入地方救济院,或另筹相当办法;(四)限期届满,如仍有违抗命令,继续营业者,应由公安局勒令改业。以上所录数条均系有关“改业”的问题,此外还有几条和此问题没有关系的不赘录。

内务部对于迷信能这样雷厉风行的取缔,为社会除害,这已经使得我们表示同情,况于取缔之中又能顾到卜筮星相等的改业问题,更是知本探源,为我们所钦佩,因为改业问题倘无实际的解决办法,取缔卜筮星相等等反为社会增加一班连卜筮星相之勉得糊口的把戏都没得做的窃盗绑匪,其“贻害社会”更不待言。记者此言决非为卜筮星相等等作辩护,不过觉得我们在上海大沽路龙门路一带所见的一班似乎“瘪三”的尊容,在马路旁地上排着测字摊,嘴上喃喃胡说八道的仁兄,比南京路人行道上手持朝天破帽,跟着你背后强讨威索,不如意便骂你几句瘪三猪猡,似乎好些,比杀人不眨眼的强盗绑匪似乎更好些。

但是改业问题最重要之点在你是否有业给他改,决不是“强制”,“如期”,“限期”,“勒令”的一相情愿的卤莽行为所能解决的。把这种责任限各地公安局“三个月内”办到,真是公安局的难差使,公安局对内政部恐怕只有交白卷之一法。所以此事我们对于内政部的动机虽无闲言,对所拟办法,以为是等于梦呓。

评论这件事,使我记起英国下院最近通过的一个以教育救济失业的议案,该案有儿童离校年龄改十四岁为十五岁之规定,当该案提出时,教育大臣特莱夫良称每年关系五十万儿童,政府欲儿童迟一年入工界,如是可腾出工役,以安插十万至十五万成人,再儿童多读一年书,则教员可多用一千人,此亦安插失业者之一法。惟贫家儿在校多一年,其维持费另有供给。又谓此案将使教育费增多二百五十万镑,其中百分之八十四由国库拨给,余由地方担任,又贫家子弟维持津贴费每年约需三百万镑云。此案给与我们最深的印象是他们对于人民之肯负切实的责任,要使儿童多在校一年,即须预为筹好一笔维持费,不是仅仅用“强制”或“勒令”所能了事的。我们深信中国的卜筮星相等等的可怜虫亦不过志在糊口,他们决没有抱着什么“宣传迷信”的主义,好像现在世界上有许多宣传什么什么主义似的,只要能给他们以“相当工作”或“相当办法”,他们未有不乐从的,不过如只有“得令”“另筹”等等空空洞洞的话,而不能切实的负起实际的责任来,我们不得不替一班瞎子算命先生大呼救命。

其实不但迷信问题,国家当道能稍稍负起责任替一般平民的职业问题转转念头,想点切实办法,什么问题都易于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