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国十九路军于一月廿八晚在沪血战抗日以来,西人在事前认为数小时即须屈服,迄今已瞬逾一月。此次战事,在最初两星期之前一部分,尚可诿为海军陆战队之不习于陆战,最后一部分则新调陆军一部分到沪后固已参加作战,其成绩则又何如?关于最初两星期之大概情形,记者在上期《临时特刊》中已略述梗概。此篇所述,乃自二月十六日至二十九日半月间的经过。关于上海战区地势,上期已登过一张略图,惟因战事进行中,形势逐渐扩大,有补充必要,故本期又另登一张“上海战区图”,请读者参看。
上海战区的重要部分大概可分为三处,即闸北,吴淞,与江湾。记者在上期已说过,自野村继盐泽为日军司令后,即变更战略,于二月七日起,暂放松闸北而专攻吴淞,同时又因吴淞口外尚有英、美舰停泊,未便随意尽量开炮,乃特重攻击炮台后路之蕴藻浜方面。于是战事重心乃由闸北移至吴淞。但因于十三日在曹家桥之空前血战,日军三千人几于全军覆没,非待援到,不能再作大举之进攻。日乃调派陆军第九师团全部,由埴田谦吉中将统率,于十四日完全抵沪,积极布置。故自十五日至十九日之一段时期内,一面因所到大批日援军之有待于布防,一面因英、美、法各使到沪调停,虽战事仍在进行中,尚无激烈之战。十八日因和议破裂,日军新司令埴田致最后通牒,十九日我方复书拒绝,二十日大战遂开始。
和议破裂经过 十八日我淞沪警备司令部参谋长张襄应英公使蓝溥森之约,在英总领事官舍,与日军参谋长田代,及日副领事白井会晤,磋商和平办法,英使并未列席。日方虽战败三星期,态度仍异常强硬,威胁要求我方须将吴淞、闸北军队撤退二十基罗米突,完全以战败国待我。我方军事当局以此次中、日战事,完全衅自彼开,我方为酷爱和平起见,容纳英使讨论消弭战事问题之请,乃彼反向我提出无理要求,乃严词拒绝,和议谈判遂告破裂。
开衅三星期后的又一最后通牒 在上海祸变爆发之前,日领曾以最后通牒向我市府提出,市长完全屈服后,日海军无端开战,打过了三星期,迭次总攻,均遭失败,复于十八晚八时四十五分以日本军司令埴田谦吉名义,向我十九路军蔡军长提出最后通牒,内容包括六项无理要求,同时并以日总领事村井仓松名义致吴市长一份,措辞大致相同。原文如下:“本职基于欲以和平友好之手段,达到任务之热烈希望,兹对于贵军通告左开各件:(一)贵军应即从速中止战斗行为。于二月二十日午前七时以前,将现据之第一线撤退完了。于二月二十日午后五时以前,从黄浦江西岸,由租界西北端,连结曹家渡镇,周家桥镇,及蒲淞镇之线起算;黄浦江东岸,由连结烂泥渡及张家楼之线起算。各从租界境界线向北二十基罗米突之地域(包含狮子林炮台)内撤退完了。且在该地域内撤去炮台及其他之军事设施,并不新设立。(二)日本军于贵军开始撤退后,不行射击轰炸及追击动作,但用飞机之侦察不在此限;又贵军撤退后,日本军仅只保持虹口附近之工部局道路地域(包含虹口公园之周围)。(三)贵军第一线撤退完了后,日本军为确认其实行起见,派遣有护卫兵之调查员于撤退地域,该项调查员携带日本国旗以资识别。(四)贵国对于该撤退地域外,上海附近之日本人生命财产,应完全保护之,此项保护,如不完全,日方当采适当之手段;又对便衣队应一概有效禁止。(五)关于在上海附近(包含撤退区域)外国人之保护,容另商议。(六)关于禁止排日运动,一月二十八日吴市长对于村井总领事之约诺,应严重实行,关于此项,当另由帝国之外务官宪对贵国上海行政长官有所交涉。以上各项不能实行时,日本军将对贵军不得已采自由行动,其结果所生一切责任,应由贵军负之。昭和七年二月十八日大日本帝国司令埴田谦吉。第十九路军司令蔡廷锴阁下。”来过一个最后通牒,又来一个最后通牒,不知开什么玩意儿!自一月廿八晚起,日本暴军就早充分“自由行动”了,不过被我十九路军英勇抵抗之下,毫未得逞,到了二月十八日,又以“自由行动”来吓人,可谓极无赖之能事了!自己做了祸首,却声声口口要“一切责任”应由他人负之,其横蛮无理,不愧登峰造极!
我军政当局之巧妙驳复 日方此项最后通牒,径致蔡军长,一方蔑视中国政府,一方表示十九路军之为单独行动,其存意至为恶毒,幸我方军政当局不上他的当,谓一切行动听命国府,所提各节由外部答复。十九路军蔡军长驳复埴田书,措辞简括严正,内容如下:“径复者:顷接贵司令二月十八日午后九时来函,备悉一切。本军为中华民国国民政府所统辖之军队,所有一切行动,悉遵国民政府之命令。来函所开各节,业经呈报国民政府核夺办理,由外交部径行答复贵国公使,本军长未便答复。此致大日本军司令埴田谦吉。中华民国第十九路军军长蔡廷锴。二十一年二月十九日午后七时。”美人所办《大美晚报》记者于埴田致最后通牒后,询蔡意见,蔡谓“宁死在战场,不愿纳此要求”。外部亦发宣言痛斥日牒,有“彼(指日本)对于一切和平之呼吁,均充耳不闻,惟一决心即在作战,中国在沪驻军,为保卫中国土地计,迫不获已,亦惟有从事自卫,奋斗到底而已”等语。
十九路军将领决以铁血答复日牒 十九路军将领于二十日发出通电,激昂忠愤,义薄云
霄:“国民政府各省军民长官全国民众:暴日蔑视我国家政府,以挑拨造谣之卑劣技俩,违反通例,单独致本军以蛮横之最后通牒,本军惟有以铁血答复之。军人报国,粉身碎骨,是分内事,大战开始之日,即本军授命之时,使一卒一弹犹存,则暴日决不得逞。惟愿全国朝野上下,人人怀必死之志,引偷生苟免为无上耻辱,团结一致,前仆后继,则本军之牺牲为不虚,伏尸流血之战士,必含笑于九泉矣。第十九路军总指挥蒋光鼐,军长蔡廷锴,淞沪警备司令戴戟,师长沈光汉、毛维寿、区寿年,副师长李盛宗、张炎、谭启秀,旅长刘占雄、邓志才、张励、翁辉腾、黄固,暨全体官兵同叩号。”
大战开始我军胜利 敌军司令埴田,于十九日晚间接到我方驳复之答文后,即于二十日晨七时二十分下总攻击令,以海陆空军全副力量,于七时半,开始向我吴淞、江湾、闸北全线大举进攻。我方全线军士,奋勇抵抗,毫不退让,敌军虽用全力攻击竟日,结果终被我军击退,我方阵线仍旧毫不变动。此日战事,敌之战略侧重江湾,企图切断各军之联络,故以江湾方面为最激烈,敌军用坦克车二十余辆,掩护大队步兵,前后冲锋三次,均被我军血战击退,并被我方地雷炸毁坦克车四辆。吴淞方面,自上午八时半起,敌军有军舰三十艘,飞机二十架,向我炮台轰击竟日,我军沉着应战,毫不为动,虽要塞阵亡士兵七名,敌终不得逞。闸北方面,首先进攻者为八字桥方面日兵,上午七时起,先以大炮向该处我军防地轰击,但我军伏处战壕,不动声色,日兵乃于九时许以坦克车十余辆,步兵二千余名,向八字桥进攻,我军即以机关枪射击,迫击炮随之,敌军仍用坦克军猛烈进冲,我军乃抛掷手榴弹,同时敌方飞机亦在空助战,大炮密发,我军在弹雨之下,奋勇迎击,待坦克车冲入火线时,我军即以手溜弹引发地雷,又炸毁敌坦克车二辆,敌兵死伤枕藉,余亦纷向原路奔逃。
庙行镇之空前血战 廿一日敌自晨至晚,仍向我江湾及吴淞炮台全线继续总攻,又遭惨败,我军击落敌军飞机三架。但在埴田新司令指挥下之日军,其受创最大者,殆以廿二日庙行镇之血战竟日,全线溃退,为我方最重要之一战。在开战后之前两星期内,以十三日曹家桥之役为最激烈;在开战后之后两星期内,则以廿二日庙行镇之役为最激烈。此两役实为战绩中之两高峰。埴田于廿日晨下总攻击令后,连日与我激战,敌均失败,乃于廿二日晨三时许,又变更战略,以二万大军猛攻我庙行镇,万余人攻江湾镇,六千余人攻八字桥,虽结果均经我军击退,但庙行镇方面以众寡悬殊,危险殊甚,实为开战以来最危之一战,亦为空前大捷之一战,盖我军抱必死之心,无不以一当十,血战终日,不肯退让。当敌军二万集中于庙行镇方面后,即用铁甲车坦克车卅余辆,在猛烈炮火下,掩护冲锋,企图一举占领,直取大场,以断闸北与吴淞之联络线,故其来势之猛烈,为开战以来所仅见。幸经我军步哨觉察甚早,奔回报告,全体准备,俟其来近,即由当前军队奋力还击,同时并由左右突出,向敌军侧面夹击,并包抄其后,战至拂晓,短刃相接,完全肉搏。其后敌渐不支,二次又调集后方部队,加入作战,拚命猛攻,双方混战肉搏,激战之猛烈,较诸曹家桥一役尤甚。同时敌机数架,飞翔空际,频向我军阵地抛掷炸弹,并以机关枪助战,我军以司空见惯,兀不为动,但敌众我寡,实力相去悬殊,至十时后,大有危急之象。幸人人抱决死之心,将领均身先士卒,视死如归,勇猛抵御。至十二时,我援军大至,出奇兵包抄敌军后路,于是始转危为安,敌军骤出不意,死伤无算,敌阵遂大摇动,激战至下午五时许,毙敌至三千余人,敌遂全部溃退。是役我军于万死一生中打出一条生路,由危转安,竟获开战以来空前之大捷,与敌军以最重大之教训,毁灭敌坦克车二辆,俘获敌铁甲车一辆、野炮二十余门,枪械无算。惟我方卫国军士亦牺牲至二千
之多。
战事重心移聚江湾庙行间 日军自廿二日起,总攻庙行镇,被我军全部击溃后,敌二万人,狼奔豕突,死三千余人,但溃退敌军,尚图挣扎,仍有一部分约二千余人在庙行镇迤南十里许之金穆宅、侯家木桥附近,顽强抵抗,当晚十二时,复联络残敌万余人,加以援军五千余名,敌军得此生力,又竭力反攻,于是廿三及廿四日复有激战,在庙行方面已血战三昼夜,敌终不支而退,庙行镇仍为我军坚守。廿五日晨起,自江湾至庙行,敌军仍全线用大炮百余门向我军阵地猛力压迫。江湾方面,我军死守,阵线未动。庙行侧面,因敌军共有大炮五六十门,集中火力猛攻,我军为势殊危,但奋勇迎战,至死不懈,直至下午十时许,始在小场庙地方,毙敌千余人,敌军不支溃退,此为我军在庙行第四次之血战破敌。敌军自以全力向庙行、江湾等处总攻以来,屡战屡北,其主力军队实已疲乏不堪,故廿六及廿七等日均无激战。在江湾镇方面敌虽屡次猛烈进攻,均不得逞,但利用大炮数十门,飞机数十架,日夜轰炸,亘三十六小时之久,镇上民房因此焚烧殆尽,全镇几成一片焦土,而镇上尚未逃出之无辜居民,多被炸死,尸积如山,臭气逼人,附近河流亦愈形恶浊,沟渠皆赤,不能复饮,我军为战略关系,乃于二十六日晚间离去该镇,即将阵线移至附近防守。现我军防线北自金穆宅起,南迄杨家楼止,已成一直线,阵线因此缩短,防护较前更为严密。
战事重心移八字桥 敌军原偏重攻击江湾、庙行方面,闸北方面连日颇为沉寂,乃于二十九日上午起,敌军突以海军陆战队向八字桥、青云桥、宝兴路、宝山路等处,猛力进攻我军阵线,以八字桥方面为尤激烈,敌军以坦克车,大炮,飞机轰炸,掩护陆战队冲锋,攻十余次,血战竟日,均被我军击退。
议和呼声又起 日军每易一新司令正在准备大攻击之前,每有议和之呼声放出。因埴田中将旬日来劳而无功,日方又有以白川大将来沪任司令之讯,同时援军纷纷到沪,议和之呼声又来,以记者观之,恐怕仍不过说说罢了。据二十九日宁讯,各国公使磋商调停中日战事初步办法,微闻其内容为:(一)中日战争应在相当日期同时停止;(二)双方停战后,中国军队撤退十华里,日本主要部队全体退至安全地带,其程序当与华军相距二十至三十华里;(三)双方撤退后,由第三国派员监视,同时撤退之阵地,亦由第三国派队驻守,此项部队,待中日双方开始交涉时撤退之。据说此项建议,已由英、美、法各公使与沪上中日军政最高当局作数度之洽商,均认为有磋商之可能。我们以为日军强赖在他国国土内诚有“撤退”之必要,但却很怀疑于中国卫国军人在中国自己国土内有何撤退之理由!
日用飞机助战之凶狠 日本海军共有飞机约二百架,泊在长江口之母舰上,即有一百零三架,陆军亦有飞机六七十架停于杨树浦,迭在虹桥镇、新龙华、苏州、杭州等处掷弹,各次激战亦多依赖飞机。我方军士与敌之步兵搏战,甚有把握,惟对于飞机,甚感困难,此在国防方面之最当注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