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三月一日至七日
援绝总退却 记者在上期一文最后述及“战事重心移八字桥”,该文结束之期为二月二十九日,不料于后一日——三月一日——即发生因援兵不至而总退却之悲剧。十九路军以孤军抗日,自一月二十八晚起,迄三月一日止,血战一个月又四日之久,战线延长至数十里,以久战疲乏之战士,应付陆续而来之日寇,加以飞机大炮之肆其横虐,而援军仅纸上空传,实际不至,我军总数不及四万,日军增至十万以上,政府溺职,百喙莫辞,志士痛心,全民悲愤。我国在浏河方面本仅置守兵两团,自庙行、江湾之战事转烈,悉数奉调参加战事,留守之兵士仅两连而已。自日政府所派白川大将率其精锐部队第十一十四两团四万余人加入原有军队作战后,复将埴田之战略一变,注重侧面攻击,以运输舰四艘,载两师团之主力一万余人,于三月一日晚驶抵浏河,用烟幕弹掩护,全部登岸,以二连之众,抗一万之师,众寡悬殊,明知不敌,士兵犹奋臂一呼,争先效死,迨我总指挥部闻讯,欲调兵往救,奈江湾方面日军亦同时总攻,后方援军又不能准时到达,如仍死守,则我军自真茹、大场、庙行以至吴淞之第一道防线,势必全被包围,故不得已于当晚由蔡军长下令全军,自吴淞、江湾、大场、庙行、闸北以迄真茹之防线,全师后退,坚守南翔一带第二道防线,以图继续与敌抵抗。
我军将领先后通电 我军总退却后,曾先后发出两电。第一电由蒋光鼐、蔡廷锴、戴戟署名,略谓“我军抵抗暴日,苦战月余,以敌军械之犀利,运输之敏捷,赖我民众援助,士兵忠勇,肉搏奋斗,伤亡枕藉,犹能屡挫敌锋,日人猝增援兵两师,而我以运输艰难,后援不继,自二十一日起,我军日有重大死伤,以致倾全力于正面战线,而日人以一师之众,自浏河方面登岸,我无兵抽调,侧面后方均受危险,不得已于三月一日夜,将全军撤退至第二防线,从事抵御。本军决本弹尽卒尽之旨,不与暴日共戴一天”。第二电除蒋、蔡、戴外,加入第五军长张治中署名,内容较长,略谓“暴日纵兵辽沈,转窥东南,我十九路军奉命守土,作紧急之自卫,与之相搏于沪渎者一月有余矣……最接又以其白川大将率领两师团来,而我始终在战场者仅五师,为数不满四万,敌则加倍于我。至是彼虏一面以讲和形色,诡商停战,欺骗国联;一面以一师加入正面,一师由浏河附近登岸,袭我后路,使我腹背受敌。而我运输困难,援师不及,不得已乃东夕奉命,将前线阵地放弃,为战略的撤退,再图反攻……夫暴日挟其既定整个之计划亡我,我非全国动员,以极大之决心,作普遍之奋斗,不能得最后胜利。我十九路军与第五军抗敌,非求一隅之胜负,与彼虏争一日之短长,乃欲以此仅存血肉,供救国牺牲,作同胞马前之导卒耳。自政府迁洛,已决定长期抵抗政策,我全国军民,正当秉承此旨,一致奋起,电击响应,此仆彼继,勿以沪海之偏隅进退为念,勿为敌人分化之诡谋所中。尤望我东北同胞,衔为虏之痛,急起遣兵,收复失地,使敌备多力分。我十九路军第五军当竭此未尽余勇,与强虏作最后周旋,藉收夹击之效。朝鲜之亡也,犹有陆军数万,卒被日人解散以尽,今我国现有之兵,统计不下百余万,与其待国亡后供彼宰割,何如及此未亡之时,作一光荣之牺牲……。此次暴日蹂躏上海多时,炸弹所至,庐舍丘墟,死亡枕藉,孑遗黎民,莫不同仇敌忾,不闻怨声,此等悲壮之剧,可泣可歌。国土犹是也,人民犹是也,苟一旦主权既失,寄生命于仇人之手,其惨状又当何若也!惟愿我全国父老兄弟,毋忘闸北、江湾,全国军士领袖毋忘朝鲜及今日之东省……”
翁旅孤军继续抗敌 苦守吴淞之翁照垣旅,自我军各线撤退后,翁旅长及谭启秀司令悲愤填膺,决以一旅之师,誓死守御,自三月二日起,仍与敌兵在吴淞镇及炮台方面奋勇血战。敌以海陆空军三万余人,四面包围,一方以军舰大炮轰击,一面在陆地猛冲。我方仅一五六旅三千余人,铁血军四百余人,上海市民义勇军一百余人,总计不及四千人,剧战一昼夜,气不稍馁。上海各团体以翁孤军抵抗,众寡悬殊,既无充分械弹,又无接济援兵,因派代表赴淞,请翁旅长暂时后退,以保存精锐,留为最后之奋斗,翁谭初仍坚持,旋经苦劝,始顺从民众之意,暂时退兵,于三日上午九时,一面派前锋继续作战,一面向月浦、浏河方面撤退,当日下午五时许已全部撤尽,大部分已达浏河,时由浮桥(离浏河约十余里)登陆之日军一万余人,正与驻防该地之我方援军激战,翁旅乘机夹击,毙敌七八千人,日军残部纷纷遁上军舰。
日军进攻我军二道防线 日军虽屡称我军须退至距公共租界二十基罗米突之外,但我方撤退后,在黄渡、嘉定、太仓、浏河设巩固之防线,日军则越出二十基罗米突之外,由南翔、大场、浏河三路前进猛攻我军,连日前线仍有战事,我军全线应战,竭力抵抗。我军总司令部现设在昆山,日军埴田司令部设南翔。浏河、南翔及太仓、嘉定间之娄塘镇,均有激战。苏州、杭州、常熟等处均有日军飞机前往掷弹或侦察。各方电促政府增援,异常激昂。日方又有新兵二千于六日晨到沪,并添派前海相安保大将来沪,其侵略之激进,与我政府自卫之迟缓,却成正比。我方声明日本未撤兵前,无谈判可言,而日军司令官白川则声称上海事件未经妥善解决前,日军断无撤退之理。
日军继续进攻 十九路军蒋光鼐于六日电前敌各将领,谓“现在国联大会业经议决,请中日两方实行停战,自应依照办理,倘日军不向我攻击,我军亦不向彼攻击,如日军违背国联决议,施行攻击,我军仍须抵抗,仰各将士,一体遵照”。但我国尽管接受国联停战决议,而日军则仍继续进攻。五日及六日,在京沪路线上黄渡、安亭猛力攻击,六日下午一时进占嘉定后,南翔、嘉定方面之日军仍取攻势。吴淞之日飞机母舰,于六日晨拂晓开出,下午开至白茆口(离苏、常仅三四十英里),随即派遣舰上飞机至苏州、常州投弹。同日日军在南翔、嘉定之间筑汽车路,同时修理真茹与南翔间之汽车路,俾便运输坦克车及重炮入内地。
随军事进展而强硬之日本外交 据三月二日南京外交部的宣言,谓中日代表因英海军提督克莱爵士之斡旋,曾在甘特军舰会商立即停止敌对之基本条件,当经获得谅解如下:(一)双方同时撤退;(二)不得提议永久卸除吴淞或狮子林炮台问题;(三)双方之撤退,由中日委员会会同中立国视察员监视之;(四)撤退区域,照旧由中国官吏治理,并由中国警察维持治安;(五)中国军队退至真茹,日本军队退至公共租界及越界筑路地段,俟双方上述撤退完竣后,中国军队退至南翔,日本军队退回舰上。此即所谓五项基本条件,系二月廿八日由中日双方代表在驻沪英旗舰开非正式会议所议决者。中国且于次日表示接受,日方则于调停空气之下,更复大举来犯,我军退守第二道防线,日本复于三月二日晚向我方提出所谓立即停止敌对行为之基本条件四项:(一)倘中国保证将其军队由上海撤退至若干之距离(距离由中日当局决定),则日本允停战若干时(时期由中日当局议定),在未续有办法以前,中日军队各守原防,关于停战细目,由中日军事当局商定;
(二)在停战期内,中日在上海开圆桌会议,由各关系国代表参加讨论,以期对于左段所开中日军队撤退方法,连同恢复并维持上海及附近之和平与秩序办法,以及保障上海公共租界、法租界并界内外人生命财产及利益得一协定;(三)撤兵(连便衣队在内)应由中国军队开始撤退,至一指定
之距离,俟中国军队撤退查明属实后,日本军队即撤至上海及吴淞区域,又一俟平常状态恢复后,日本军队再由上海及吴淞区域内撤退;(四)倘有一方破坏停战条件,他方应有行动之自由,又第一段所开议定之停战期满时,双方均得自由行动。读者试将此所谓四项基本条件,与在英舰中所定之五项基本条件比较一下,即知日本因军事进展而外交突变强硬之程度。我国即欲在外交上有所解决,除竭力反攻收回失地外,别无生路。
两军最近阵线 我军自退出闸北、吴淞等第一道防线后,战局重心遂侧重于浏河、黄渡等处,截至记者执笔时,我方总指挥部已移至昆山、苏州之间。日军自我方退出闸北、吴淞后,大部分仍向我第二道防线挺进。其第九团司令部则设于南翔李公祠内,由此向北,战线直达嘉定之北,统由第九师团陆军掘壕布防。其辎重炮队(包括六时大炮及小钢炮等)则于离开步兵线约一千米突处,布置炮兵阵地,以便掩护步兵,向我进攻。嘉定至浏河,一律划归十一师团担任布防。白川司令驻真茹暨大司令部。日军最前线在养鹅浜、陆家浜两处,隔娄江与我军对峙,几经偷渡,均未得手。浏河之白茆口及六河镇两处,日方布有重炮队,时发大炮,掩护登陆日军,向我浏河偷袭。由嘉定赴太仓,中有一娄塘镇,亦为中日两军战争之要地。离浏河十余里之浮桥镇及七丫口洋面,麇集日方大小军舰二十余艘,满装陆军,伺机登陆。综计日军最近阵线,由真茹方面起至最前线止,兵力在十万人以上,大小重炮约计三百余尊。
专在通电上做工夫之二中全会 政府用阴阳怪气之态度,致使沪军绝援退却,事后民众愤慨已达极点,安然在洛阳之二中全会乃专在通电上大做工夫,曾于四日发出两电,对援绝之淞沪战士被难之战区同胞作纸上之慰劳,本期《小言论》中已提及。该会复于六日通电各将领,略谓“当此危急存亡之际,吾人舍屈服于暴力,则惟有积极抵抗之一途,昔袁世凯以屈服于暴力之故,签字于二十一条,丧权辱国,至今为厉,从可知以屈辱求和平,实得其反”;又谓“征之民族历史,流血之亡国,国可复兴,惟不流血之亡国,始永无复兴之日”。在理论上说来固头头是道也,但在事实上之表现,何以如此使国民之惟有失望?该电末段又谓“使我全国武装同志,奉命守土,皆能如第十九路军之坚毅;奉命赴援,皆能如第五军之果勇,则暴日虽横,亦将戢足不前”,希望各军“寇氛一至,立起应敌,征调所及,克日就道,不以据守地盘为念,不以保全实力为得计”。则似表示政府并非不调援,乃以军不用命而一糟至此,则政府应将事实对国民公开,不应以吞吐之辞出之,使国民无所归咎。该会于五日复孔祥熙氏一电,以交通不便推诿,据吾人所知,交通不便虽为一部分之事实,而政府当局,尤以蒋介石、何应钦等,始终以希望妥协为宗旨,并无早调大军应援之决心,实为贻误戎机之根本原因。该电又谓“当此严重时期,军令不专,确为不便,二中全会昨已议决,于军事委员会设委员长,主持军令矣”,时期之严重早就人所共知,号称军政部长之何应钦氏早就屡次有政府对军事已有整个计划欺我民众,必至今日始觉有“主持军令”之必要而临时有所议决,若小学生临考之大抱佛脚,说什么“已有整个计划”,全以国事为儿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