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所说的华北是专指山东、河北、河南三省,因为最近有一位朋友从那里回来,他是在军队里服务的,对于这部分的华北情形有着直接的接触,给了我们不少的报告。
他谈起韩复榘不战而退,退得非常的快,使日本的军队连赶都来不及赶!难民南渡黄河,每人被勒索五块钱,这种荒谬绝伦的行为,是大家所已听到的,尤其可怪的是日本军队利用这个机会,假装难民,也每人缴去五块钱,也照样地被允许渡河,等到敌兵过河的人数略多,方才发觉,已仓皇失措了!贪婪昏聩一至于此,那里还谈得到什么参加抗战!当韩复榘在开封被拘的时候,这位朋友也在场,据说韩被拘后,在韩的寓所里搜出四个年轻貌美的女传令兵!
这位朋友说,韩如能迟退三星期,山东各地的武装民众和游击队当能取得更密切的联系,更有计划的连合行动。但是他谈到这一点,却不免叹息于韩氏平日对于民众运动的压迫,一点不许动,就是能多守三星期,也还是在压迫之下,武装民众和游击队还是动不起来,还是无济于事的。说句怪可伤心的话,韩氏退后,民众运动,民众武装,和游击队的勃兴,反而可以多得一些自由,虽则敌人已升堂入室,发动已嫌太迟了。韩未退时,强缴民间枪械十余万枝,在他当时是怕民众的力量,但在他放弃国土逃遁后,民众的武装却因此受了他的很大的影响,这也是一件非常可恨的事情。
关于山东的战事,有一段“佳话”可述。前在北平以话剧著名的张锐芳女士,组织话剧团在山东各处做宣传工作,团员十三四人,张及团员等都是年轻少妇,曾在山东各县跑过不少地方,对工作非常努力,后来要往济宁曹福林(韩的部下,听说当时还只是一个师长,现在已是军长了)的军队里去做宣传工作。最初有好些人阻止她们,说山东军队纪律不好,尤其是对于女性,非常危险,劝她们不要冒险。但是她们自信有力量克服困难,毅然往该处军队里去表演了五天的话剧,竟使全军上自将领下至士兵都受到很深的感动,军中每个人看见她们都要很恭敬地行敬礼。大家认为后来曹福林的军队在济宁的英勇抗战,得力于张锐芳剧团的宣传不少。
濮阳是河北大名县之南的第三县,那里有个女子师范学校,这位朋友到该处的时候,大名刚才陷落,形势紧张,但是这个女师里仍有四五十个女生自愿留着努力于救护工作。她们都是十七八岁的女青年,她们的热烈救国的情绪是任何人见了都要深深地感动的。她们一定要这位朋友替她们设法送到新乡去参加游击队的工作。这位朋友虽十分敬佩这班爱国女青年的精神,但是对于这件事却不敢随便答应,因为沿途很不稳妥,尤其不宜于一群少女的旅行,于是对她们说:“你们还是先征求得家长的同意再商量罢。”她们异口同声地说没有这样的必要,声明她们自己已下了决心。后来这位朋友终于不忍使她们过于失望,尽力设法把她们送到了新乡。现在这一群女战士已在新乡参加游击战的工作了。这是中华民族优秀儿女中的一群代表型的青年战士。
这些当然是受过相当教育及救亡文化熏陶的青年国民。至于华北的一般民众,因平日民众运动不但没有受人注意,而且常在地方当局严酷压迫之下,所以他们对于国难的认识,全由亲身受到日帝国主义的野兽军队的抢掠奸淫,才唤起他们的自卫的决心。例如河北省有一个小县名清丰,在大名县之南的第二县,于去年十二月有一部分日兵二百余人掠夺少女五十人,即在路上轮奸,引起该县民众愤怒,纷起抵抗,斧头刀枪,任何武器,都拿出来杀敌,杀死敌兵七百余人,但是因为我们的民众没有现代武器,也被敌人杀死了二千人左右。自从这场激战之后,该处的民众的游击战就组织起来了。
山东、河北、河南省,除河南的南部外,各校都停顿下来,无数流亡着的教师和青年学生,以及同感痛苦的许多老百姓,都渴望着有力的抗敌领导。他们都说现在不要你们告诉我们要抗敌,因为这一点我们是已深刻地知道了,我们受到这样的惨酷的痛苦,我们是不怕死,我们是都有为国拚命的决心的;我们所要求的是要受组织,受领导,共同来拚死地干去!但是直到现在,他们还缺乏有计划的组织和有力的领导,甚至有些地方政府看见青年就骇怕,情愿出些路费叫他们流亡到外面去!这类的青年都是怀着无限的悲愤哀痛,都是情愿为救亡做最苦的工作,是志向最纯洁,最能艰苦的青年,但是因为缺乏有组织的领导,往往容易陷入三种歧途:(一)悲观,(二)堕落,(三)怀疑社会及政府。这一部分伟大的民族的潜力,还是像宝藏似的,未曾被开发,未曾被尽量运用来充实中国抗战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