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伊凡扛着煤气罐,走出糕点店的时候,刚巧邻居路过,很是热络地问她:“小熊啊,你知道现在几点了不?”
熊伊凡单手扶住肩头上的煤气罐,用另外一只手从口袋里面取出手机看了一眼回答:“七点二十,张阿姨这么早起来,是去早市吗?”
“嗯,孩子休息,就趁早上去买点儿菜,你快点儿换煤气去吧。”
熊伊凡跟张阿姨道别,扛着煤气罐到了父亲的面包车上摆放稳妥,回过头,就看到表情严峻的颜柯,不由得一愣。
“你周末也起这么早?”
“嗯……今天有钢琴课。”颜柯依旧沉浸在震惊之中。能够单手扛起煤气罐,还能有闲置的力气去找手机看时间,难不成这熊姓女是女张飞再世?
“这么辛苦?跟子涵一块儿?我能跟着听听不?”熊伊凡拍了拍手,大大咧咧地走过来与颜柯说话。自从熟悉起来,熊伊凡也渐渐自然了许多,与他说话就跟与朋友说话一个样,没有过分热情,也没有过分疏远。
颜柯盯着熊伊凡沉吟了片刻,才说:“行是行,你去了别乱说话,容易被声乐老师拉去改造。”
熊伊凡很是乐和,当即拉着颜柯等她,自己则是去了店里,取了几块糕点出来:“我们怎么过去?远不远?要不我骑自行车载你吧?”
颜柯从自己的口袋里面取出学生月票卡晃了晃,便径直走向车站。熊伊凡明白,当即小跑着跟上。
对熊伊凡的突然到来,齐子涵很是惊讶,不过看到熊伊凡手里的糕点,还是忍不住欢呼:“小熊你知道吗,我可喜欢你了,你身上总有一股子甜甜的味道,现在我明白了,你身上都是蛋糕的香味,真好闻。”
“这话要是被你哥听到,他能搓出三斤多的鸡皮疙瘩,还甜甜的味道……”熊伊凡说着,一咧嘴,自己都觉得恶心起来。
“怎么会,我哥比我还喜欢你呢。”
“别闹了,他不气死我就烧高香了。”熊伊凡完全没有将齐子涵的暗示当一回事,只当是开玩笑。
齐子涵只是颇为暧昧地嘿嘿一笑,扭头就去给班级里的其他人分糕点了,还特意介绍是熊伊凡带来的。
颜柯则是跟钢琴老师解释:“她是我邻居,也有学钢琴的意向,我带她过来看看。”
“现在学有点儿晚了吧。”老师说着,还看了看熊伊凡的手指。
熊伊凡心虚地握紧了拳头,她可没有颜柯那样修长的手指,顶多算一双纤细却骨骼分明的手。
“她这一生能弹《小星星》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只是学个皮毛而已,不用讲究那么多,靠这个生活她能饿死。”颜柯说得很不客气,让熊伊凡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之后,熊伊凡被安排在了一边的休息沙发上,看着其他人练琴。其实班级里的学生并不多,只有六个人,都是两两搭档,就数颜柯与齐子涵这一对最为抢眼,让熊伊凡觉得,他们两个在这方面也算是偶像派了。
钢琴的声音很动听,颜柯弹琴的时候姿势优雅、表情认真,那一丝不苟的模样,甚至是兴奋之中带着些许享受在其中。颜柯应该是喜欢钢琴的,不然也不会一碰触到钢琴,就如此快乐,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柔和许多。
钢琴上摆放着的淡粉色玫瑰花,面朝百叶窗,吸收着一道道阳光,扬起灿烂的笑脸,跟着乐曲跳起了快乐的恰恰。
后半段是练习时间,老师离开,留下几名学生与钢琴做伴。
另外两对学生相约去逛街,只留下颜柯、齐子涵,以及近乎被人遗忘的观众熊伊凡。
没有了其他人,熊伊凡要自在许多,跷起二郎腿,取出酥脆的饼干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颜柯在第三次错音之后终于停了下来,扭头瞪着熊伊凡:“出去吃,立刻,马上。”
在高雅的乐曲面前,却悠闲地吃着零食,还不忘记吧唧嘴。这就好比在交响乐的公演时在座椅上嗑瓜子,有伤风雅。关键是,颜柯是极为喜欢甜食的人,听着熊伊凡吃得香甜,自然也会乱了心神。
用美味的食物引诱人,简直是在犯罪!
熊伊凡的动作一僵,嘴里还有一半饼干没有咀嚼,最后干脆吞了下去,噎得直咳嗽,却强装镇定地连连挥手:“你们继续,我不吃了。”
颜柯这才不再说话,齐子涵则开始用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两人看,随后感叹:“你们两个的关系真好呢!”
“才怪。”颜柯第一个否认。
熊伊凡跟着干巴巴地笑,无力反驳。
钢琴声又起,熊伊凡坐在一侧做起了免费的观众,可惜她真的是一个没有高雅细胞的女生,完全不懂得欣赏,心中觉得周杰伦的新歌还是不错的。后来,她的脑子里只在思考一件事情:在没有她的情况下,颜柯是不是经常与齐子涵这样独处?
他们是搭档,需要磨合默契,自然需要多多在一起练习,还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最佳途径。
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硬邦邦的手指,不经意间叹息声已经溢了出来,她现在的年纪,再想学什么都已经晚了。乐器样样不会,十八般武艺却是精通了七八样,这让熊伊凡自动将自己与女汉子画上了等号。
离开的时候,三人一起去了快餐厅。
“我们经常去这家的,套餐真的很好吃,小熊你一会儿跟我去点餐,让小白去占座。”齐子涵亲热地拉着熊伊凡的手臂,手里却拿着手机,“我把哥哥叫来接我。”
“小松最近在忙什么,周末约他都很少出来了。”
“我哥最近在补课呢,立誓要考上你那所大学。”
“啊咧,我怎么没听说过?”
齐子涵突然露出了颇为苦恼的表情,看着熊伊凡情不自禁地叹气:“我真为哥哥发愁。”
当初齐小松就与齐子涵说过,他喜欢的女孩子神经大条到一种境界,如果真的去向她表白,她说不定都会当成是玩笑话。齐子涵几次暗示熊伊凡,熊伊凡也是浑不在意的模样,她不得不替自己的哥哥发愁,追求熊伊凡的道路会极为崎岖难行,说不定真的会被错过心意。
“小松挺聪明的,努力努力一定能考上,你要对自己的哥哥有信心。”熊伊凡好心安慰。
齐子涵的心情却又沉重了几分。
三人边吃边等待的时候,齐小松的电话打给了熊伊凡,让她替自己去点餐。
熊伊凡起身去排队,留下颜柯与齐子涵两人。
“我哥特别喜欢她,可惜她在这方面总是很迟钝,一直没发现我哥的心意。她跟我哥在一起的时候,两人都超可爱。”齐子涵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东西,一边与颜柯说着八卦。
颜柯则是取出手机与家里发短信,对齐子涵的话根本没有听进去,结果饭还没吃完,就起身准备离开:“家里出了点儿事,我先走了。”
“吃完再走嘛,喂,小白!”齐子涵去唤,却没能留住他。
熊伊凡回来的时候,只看到颜柯匆匆离开的背影,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之中,就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永远等不到的等待,称之为自取灭亡。
熊伊凡原以为要到周一才能再次与颜柯见面,没想到,当天晚上颜柯就主动要求见她了,只是气氛有些诡异。
在熊伊凡做晚饭期间,颜柯打来了电话,问她能不能出去坐坐,陪他说说话。听得出,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就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本就好听的声音带着柔弱,让熊伊凡的心酥麻成一团。
“你……吃饭了吗?”她问。
电话那边的颜柯一怔,迟疑了一会儿才说:“还没。”
“来我家吧,我刚刚做好饭。”
于是,颜柯被熊伊凡劝着,莫名其妙地来了她家,又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桌子前。他的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哭过,又似乎只是被烟熏了,看着熊伊凡的时候眼睛里还有一股子雾气。
熊伊凡都快跟着哭了。
她围裙都来不及拿下来,就忙着给颜柯拿纸巾,同时还焦急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颜柯什么也不说,更不肯承认自己哭过,只是鼓着小脸坐在桌前,没有了平时傲娇的模样,此时的他只是一个小男生而已,觉得委屈,然后生着闷气。保持着心中最后一丝倔强,不肯将心事说出口,偏偏还想要找人安慰。他纠结的心理让人觉得很难懂,熊伊凡也觉得很心慌。她想用纸巾帮他擦眼泪,可惜他的眼睛如同枯竭的井口,没有任何的润泽。这让熊伊凡显得手足无措,围着他乱转,就好像脚下有火在燃烧,让她无法停下脚步。
熊老爹也注意到了颜柯,不免也有些担心,手中还拿着炒勺就开始询问:“小熊啊,他是你的同学吗?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生气不能解决问题。柜子里面还有蛋糕,拿点儿给他吃吧。”
“爸,你去帮我看着锅啦,一会儿菜都煳了。”熊伊凡说着,把热心肠的熊老爹推了出去。熊老爹领命,转身出去,留下他们两个单独说话。
“你不是说想让我陪你说说话吗?你怎么不说话?”熊伊凡再次凑到颜柯身边,轻声问道。
她还系着围裙,在肚子的地方有一个小熊图案的口袋,很是可爱,给人一种家居的亲切感觉。她身上散发着一股子菜香,能够勾起无尽的食欲,让人不禁猜测一名糕点大师的厨艺会怎样,仅仅“香”这一项,就已经堪称一绝了。
“你就不能跟我说话吗?”他问,语气理所应当,毫不理亏。
“可以是可以,可是话题持续不下去啊!”她不由得再次提高了音量。
“我不是说过,跟我说话时不要嗓门太大吗?”
熊伊凡立刻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好好好,是我错了。”
为了哄颜柯开心,熊伊凡开始说自己丢人的事情。颜柯坐在椅子上,坐姿端正,就好似居于高位的王者。听完熊伊凡的糗事之后一脸理所当然,觉得熊伊凡这样的人,做出什么丢人的事情都不会奇怪。
听了一会儿,他终于心情转好,眼眶中孕育的眼泪也全部消失不见了。在熊伊凡家里洗了一把脸,刚刚抬头,就已经有毛巾拿了过来,直接敷在他的脸上,帮他擦脸,活脱脱一个照顾孩子的母亲。
颜柯夺过手巾,退后一步,责怪地瞪着熊伊凡:“我自己会擦。”
熊伊凡家里的毛巾有一股洗衣液的清香味道,带着家的温馨。
将脸擦干净后,颜柯走到了厨房门口,十分正式地对熊老爹问好:“叔叔好,我是小熊的同学,住在隔壁的小区,今天打扰了。”
方才他进来时情绪不佳,并未对熊老爹问好,在颜柯的世界观里,这是极为不礼貌的,他必须补救。
熊老爹不是一个会计较的人,熊伊凡的性格大部分遗传于他:“没事,你去坐着吧,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颜柯似乎很少在同学家里吃饭,十分拘谨。可是很快,他就觉得无所谓了,因为这父女二人完全没有将他当外人。他注意到餐桌上只有父女二人就开饭了,又看了一眼墙壁上的合影,心里已有所猜测,规矩地没有多问,只是闷头吃饭。
熊伊凡用筷子指着桌上的菜,鼓着腮帮子告诉他哪一个是她做的,哪一个是熊老爹做的。不得不说,这父女二人的厨艺都是不错的,颜柯觉得都很好吃。
吃过饭后,颜柯又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了,熊伊凡起身去送。
这里是旧小区,楼道里面个别楼层的感应灯并不灵敏,如何跺脚也不亮。熊伊凡伸手握住了颜柯的手腕,小声叮嘱:“跟着我走,这边的楼梯很陡。”
颜柯没有挣脱,沉默地被她拉着。
寂静的楼道里,安静且清冷。熊伊凡的手渐渐开始颤抖,她紧张得不敢回头去看颜柯。重重地吞了一口唾沫,渐渐觉得自己有那么些居心不良,掂量着自己算不算在占颜柯的便宜。
“你……今天究竟怎么了?”熊伊凡再次开口问道。
“没有什么原因,就当我看了一部深情的电影,多愁善感了吧……”颜柯说完,叹息了一声。原因他并不想说,恐怕是家里的难言之隐。
每个人心中都有不肯言说的小秘密,熊伊凡一个劲地问,会显得有所冒犯。
“这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好,我也不会将你满卫生间挂粉红色内裤的事情说出去。”
熊伊凡当即蹦了起来,回头盯着颜柯,羞红了一整张脸,支支吾吾的,什么也说不清楚。
颜柯难得地露出了笑脸,且笑得一发不可收拾,临走时还不忘拍了拍她的头,说:“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上去吧。”
她乖乖地听话,看着颜柯走出小区。皎洁的月,银辉洒满大地,将他离去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银白。天空之中的星星闪烁着,好似也在对颜柯抛媚眼。
熊伊凡觉得很遗憾,因为从颜柯来,到他离开,她都没能问出问题所在。她终于意识到,如此俊美的少年,学习如此好的他,也会有他的烦恼,无法诉说,难以启齿。
回到房间,某人躺在床上,一边疑惑颜柯难过的理由,一边又为颜柯今天愿意第一时间来找她,而非别人而感到激动。想起自己曾经握过颜柯的手腕,她就忍不住在床上翻滚起来,兴奋难当,理所应当地再一次失眠,黑了眼圈,第二天也没能拿去蛋挞,只好带了三个煎饼果子。
颜柯依旧是自然地接过,盯着她的黑眼圈笑嘻嘻的。
“你笑什么啊,看我没睡好你很开心?”熊伊凡不高兴地问。
“不是啊,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就算有黑眼圈也看不出来,最近居然能看出来了。”
熊伊凡后知后觉地反问:“我可以认为是你在夸我皮肤白了吗?”
熊伊凡之前就在用美白面膜,之后又有轩给予的补货,如今还真是白了许多。不过,与颜柯相比,她还是一个小黄人。
“你可以这样理解。”颜柯说着,打开自己的包,从里面取出一个袋子递给了熊伊凡。
熊伊凡狐疑地接过,打开来,看到里面放着一双浅棕色的半指手套,顶端还有一圈毛茸茸的兔毛,看起来十分温暖,还很可爱。
见她不解,颜柯解释:“昨天感觉你好像很冷的样子。”
熊伊凡当即忍不住腹诽,那时哪是冷啊,她是紧张得发抖!
不过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说不定颜柯是昨天晚上特意去为她买的,这也是颜柯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呢!想想,就觉得心中暖融融的。
她试着戴了一下,发现刚好合适。
“谢谢,很好看。”说得矜持,人却笑开了花。
颜柯看了一眼,不免有些惊讶:“看不出来你手还挺白的。”
“我脚更白。”熊伊凡说完,恨不得脱鞋给他看。